台北市一名酒店女公關上個月初確診感染武漢肺炎後，全台酒店、舞廳遭勒令停業，至今滿1個月。本刊調查，為維持生計，許多小姐轉接「私檯」成為伴遊或飯局妹，也有不少人改當起隨傳隨到的傳播妹，前往KTV、摩鐵、釣蝦場等各種娛樂場所陪酒。不過，在缺乏店家及經紀人保護下，小姐們的人身安全受到威脅，狀況層出不窮，也成為疫情下的另類受害者。
5月11日，武漢肺炎已29天無本土確診病例，在此之前，中華職棒已領先全球解封，開放球迷進場，中央流行疫情指揮中心指揮官陳時中8日穿著0號球衣親臨球場致詞，喊出「樂活防疫」的口號，希望在注意防疫的前提下，讓大家的生活能夠慢慢回到正軌。
▼衛福部長陳時中宣布酒店有條件復業，還前往職棒球場致詞。（圖／翻攝中華職棒臉書）
除了體育賽事及一般民生活動逐步解封外，8日的中央流行疫情指揮中心記者會，陳時中也表示，若能符合「社交距離」「實名制」「個人衛生」「消防安檢」四大重點，經地方政府評估安全無虞後，包括酒店等八大行業也可開始恢復營業，且不受室內100人、室外500人的規定限制。
消息一出，當晚許多原本關門熄燈的酒店業者，紛紛重新開門，並找來清潔業者進行店內打掃、消毒工作，準備在正式解禁後能馬上營業。
▼為節省水電開支，台北市林森北路許多酒店連招牌燈都熄了。（圖／鏡週刊）
為維持生計，酒店、舞廳從4月初至今約一個月停業期間，不少經紀與公關小姐選擇改變戰術，從原本棲附酒店的「陣地戰」，改成透過群組聯絡，或聚集在其他據點待命的「游擊戰」，等待「生意」上門後，依約穿梭在大小飯局、KTV、摩鐵、卡拉OK或釣蝦場等場所。
在酒店業擔任經紀多年的小P（化名）告訴本刊，政府宣布酒店停業後，他就與開酒吧的友人商量，要當天有報班的小姐都前往酒吧待命，若有客人想要叫小姐，就請他們到酒吧挑選，選定後可以直接在酒吧飲酒作樂，或是將小姐帶到其他地方消費。若有客人不方便前往酒吧，他就用通訊軟體傳送小姐的照片讓客人挑選，再請小姐自行與客人會合。
▼除了KTV及摩鐵，也有酒客會找小姐到熱炒店、居酒屋等處陪酒。（圖／鏡週刊）
另一名原本在酒店擔任業績幹部的小張（化名）透露，他採取的是貴賓預約制，這一個月來他每天早上先請小姐報班，再透過自己的人脈或網路攬客，有客人上門預約後，再將小姐的照片傳給客人挑選。除此之外，因他與摩鐵業者熟識，也會幫客人預定附有KTV設備的摩鐵房間，另外還會協助客人張羅當天的食物與酒水，供他們享用。
這樣的服務模式雖然周到，但收費也比在酒店略高。資深酒客阿育（化名）就抱怨說：「以前我在酒店消費，桌面、啤酒都有幹部招待，有時候連包廂費都免了，一個人消費2小時，頂多6、7000元，現在透過經紀或幹部找小姐，都要算3個小時『小框』的費用，光是小姐就要花7200元，這還不包括吃喝、場地費用，一趟下來，不準備個15000元根本不夠，怎樣都覺得不划算。」
▼許多公關小姐在酒店勒令停業後，紛紛另謀出路。（圖／翻攝臉書）
正因為如此，許多沒有經紀公司或幹部帶的小姐，便私下邀集同業的姐妹淘成立群組，以一個小時收費800到1200元、類似傳播小姐的價碼「薄利多銷」，透過熟客介紹吸引客人消費，不論摩鐵、KTV、釣蝦場、熱炒店或是高級招待所，只要一通電話、隨扣隨到。
▼酒店小姐在沒有公司及經紀人保護下接客賺錢，暗藏相當高的風險。（圖／翻攝臉書）
之前任職某高檔酒店的L小姐說：「店裡有些姐妹在停業之後，就私下透過LINE成立群組，小姐們自行製作一個類似漫畫的四格照片，上面分別標註身高、體重、三圍等基本資料，每天上傳到群組，再看當天有沒有熟客邀約，基本上，北中南接『私檯』的小姐們，做法應該都差不多。」
由於價錢較為低廉，且消費時間彈性，這些小姐勉強藉此維持生活開銷，但卻因缺乏公司或經紀保護，不少人因此遇到危險。L小姐透露：「我就聽過姐妹中有人出事，像是被客人約去摩鐵後性侵，或許有些人會說，是妳們自己要做這行，活該出事，但說真的，我們也只是為了賺錢而已，遇到這種事，大多只能默默承受、不敢報警，畢竟多數姐妹的家人都不知道她們是做這一行的。」
▼酒店小姐用通訊群組號召姐妹淘，以較低廉的價格私下接客。（圖／翻攝臉書）
本刊調查，類似事件在酒店、舞廳勒令停業後，確實層出不窮。4月中旬，就傳出一名28歲的女公關，為了扶養10個月大的女兒，迫不得已改當私娼，卻遇到白嫖客，對方完事後不僅不付性交易費用，還拿蝴蝶刀恐嚇女公關，將她皮包內的萬元現金洗劫一空，害得女公關當月的房租及保母費都付不出來，但她因從事非法性交易，不敢報警，只能將眼淚往肚裡吞。
L小姐告訴本刊：「我之前因為幫朋友做保，卡到債務問題，現在雖然仍在打官司，但錢已經先被扣走，除了在酒店當公關之外，我還從事美容教學賺錢，但疫情期間，根本沒有學員願意來上課，所以完全沒有收入，不過生活的基本開銷沒變，還有保費等支出，真的是欲哭無淚。」
▼酒店公關L小姐（圖）說，有姐妹到摩鐵赴約，慘遭客人性侵卻不敢報警。（圖／鏡週刊）
此外，L小姐也透露，雖然有些小姐之前會向經紀公司借錢，但疫情期間，沒人知道何時能復工，根本沒有經紀公司敢借，大家都求助無門。她說，外界常認為她們當小姐賺很多，就算吃老本也沒什麼，但其實很多小姐會做這行，就是有經濟上的需要。
L小姐強調，絕大部分的公關小姐，其實白天都有正當工作，自己就有姐妹一月才剛買了房子，如今卻因酒店停業，繳不起房貸。她無奈地說：「不是我們自己願意去陪酒，也沒有女生喜歡被一些老男人東摸西摸，我們也是逼不得已，才會選擇下海賺皮肉錢。」
▼台南官姓酒店妹（圖）疫情後轉往小吃部陪酒，下班時意外撞死人。（圖／翻攝臉書）
事實上，全台酒店、舞廳勒令停業後，外界就憂心這些公關小姐的交易行為會轉成地下化，果不其然，4月12日，台南市一名原本在酒店上班的官姓爆乳妹，因轉戰小吃部陪酒賺錢，結果在駕車返家時，撞死早起運動的婦人；桃園蘆竹警方22日也查獲酒店業者承包釣蝦場的包廂，繼續找來小姐陪酒做生意。無論業者、經紀還是小姐，大家為了一口飯，還是得撩落去。
▼桃園警方查獲卡拉ok業者承租釣蝦場包廂，找小姐陪客人飲酒作樂。（翻攝畫面）
一名酒店業者告訴本刊：「武漢肺炎疫情爆發後，來客數只剩4成左右，月營收瞬間短少百萬元，沒想到後來還被勒令停業長達1個月，這1個月的房租、歌曲版權費等固定支出都沒少，但卻完全沒收入，等於倒貼200萬元，只能用一個『慘』字來形容！」
▼中央宣布酒店停業後，地方政府也配合前往會勘、臨檢。（圖／鏡週刊）
酒店業者底子夠厚，還能咬牙苦撐，但經紀、小姐面對突如其來的停業令，只能另謀出路，其中又以到KTV陪唱、陪酒為最大宗，位於北市林森北路、酒店聚集區的錢櫃KTV林森店，因此成了許多酒店小姐賺錢的地方。
▼錢櫃大火後，全台KTV加強消防安檢，酒店小姐少了陪唱、陪酒的賺錢機會。（圖／鏡週刊）
不幸的是4月26日，錢櫃KTV林森店發生大火，造成6人死亡的悲劇，為了亡羊補牢，全台各個地方政府針對KTV等娛樂場所加強消防安檢，許多未通過檢查的業者也遭勒令停業，對經紀及小姐們的經濟困境，無異是雪上加霜。
隨著疫情的舒緩，中央宣布有條件讓酒店、舞廳復業，並將解封權交予地方政府，但許多地方政府仍持保留態度。本刊調查，之前有酒店經紀在臉書發起「聲援全台合法酒店、舞廳復工」活動，短短二個星期就有近萬人響應。
▼酒店經紀小南認為，只因一個小姐確診，就剝奪其他人的工作權，並不公平。（圖／鏡週刊）
活動發起人小南（化名）向本刊表示，政府只因一家酒店的一個女公關確診武漢肺炎，就要全台近48萬名相關行業的從業人員工作權跟著陪葬，實在很不公平。他說，原本他們以為是跟高雄金芭黎舞廳一樣，疫調結束隔離14天就能復業，不料一停就是一個月，讓大家苦不堪言。
小南說：「我個人認為KTV、酒吧、夜店等其他營業場所，感染風險還比酒店高，了解酒店生態的人都知道，到酒店消費不像去其他地方，說進去就進去，要先透過熟識的幹部聯絡，且幹部為了事後收帳方便，也會掌握包廂內所有客人、小姐的名單，在疫調上，絕對比其他娛樂場所容易得多。」
▼小南在臉書發起聲援合法酒店、舞廳復工，2週便獲近萬人響應。（圖／讀者提供）
「更何況，當時那名公關小姐確診武漢肺炎後，疫調結果也沒有其他人受到感染，但酒店還是無法復業，因此我才會發起這項活動，希望能柔性地把八大行業從業人員的聲音傳達給外界知道，也希望政府不要犧牲我們這些合法從業人員的工作權。」小南解釋。
▼酒店業者異口同聲表示會配合防疫政策，只希望能早點復工。（圖／翻攝臉書）
L小姐強調：「酒店之所以存在，是因為供需問題，客人有需求、小姐才有存在的價值，但可悲的是，從這次疫情可以看出，我們被社會遺棄，其實我們跟一般上班族一樣，都是為了生活努力工作賺錢，希望大家不要鄙視我們，能給我們應有的工作權與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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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來源：【全文】【直擊】酒店受疫情衝擊停業滿月 公關小姐鶯燕紛飛討生活由《鏡週刊》授權轉載。
（封面圖／鏡週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