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編採訪後記】光害不來電星空眷顧的地方─黑暗部落

2017/05/16 17:00 字級：字字

【花編採訪後記】
自從那年轉學來到台北至今近四年，記得剛從台東後山抵達台北車站時內心的篤定：果然絢爛通明的城市燈火才是我的原生基因！然而從前每到傍晚流竄在宿舍門縫間的吆喝，「走吧，看星星」，卻成了近幾年埋首課表與班表間從沒響起的鬧鈴。

但身體的記號總會驅使你去找到解藥，是一種隱隱作響探尋幽暗的癮頭，因此默默開啟了這趟尋找台灣最黑暗之旅，在搜尋引擎上打上黑暗部落後接著跑出同禮部落，接著出現了出生在台灣最南端、離家到東部後山再一路北漂的我從沒見過的景象，還來不及反應過來這是什麼地方就暗自許諾，這地方去定了。

計畫上山時碰上兩位族人，郭大哥與李大姐，在通話的部落彼端轉播著氣候星空實況，雖然預期將會有些許降雨但心底也只是越加興奮，直到車票上出發日到來的前一晚，睡前在暗燈的房裡想像著沒有電力的既視感，不安突如龍貓裡的小煤球遍地襲來，幻想中的藍天綠地也在夜裡蒙上一層灰。

此趟採訪與我同行的還有兩位好友，一女一男，負責安排行程的我強烈建議他們不要辜狗有關黑暗部落的一切，所以據說他們都是帶著下了山可能會與我絕交的決心上山的，沒想到才在入山口處他們就想切八斷了。

撥開恐懼灰霾，揹負著仨人性命和期待硬著頸子只能上了，這句絕沒誇飾玩笑，因為入山前每人還必須辦妥入山證，並得由部落族人做嚮導才能上路，可見人生第一次登的這座山非同小可，族人已揹上我們的食糧等待歸途─海拔1128公尺大同部落。

從太魯閣國家公園管理處影入眼簾的是交叉相連的木板步道，雖然陡直，但心想至少是階梯步道，大學就讀樓梯大學銘傳的我放下些戒心，但不知爬了多久，腳下的階梯好似沒有遞減反增地無止盡吞沒，漸漸地與三位族人成了菁英與菜鳥兩隊，在我們上氣不接下氣的片刻，其中兩位部落青年放起手機裡的音樂、傳來事先預備的超大罐運動飲料讓我們稍加喘息，同行女友人忍不住問現在到3分之1了嗎？李大姐殘忍地打破美夢：10分之1差不多。

入山約三小時，爬了大概有十座銘傳這麼高後，真正的挑戰來了，全天然的黃土泥濘地，僅能靠著前人踩出的鞋印踩穩步伐，踏出的每一步都是未知之地，頓時冷汗涔涔，但奇怪的是，這段同樣約三小時的全天然步道，幾度需要四肢伸展到極限、手腳並用，卻讓我們一致認為更好適應，這座山的魅力越來越吸引著我們攀上一探。

入山約六小時終於看見了第一戶人家，是李大姐跟我提過部落裡最有故事的人─耆老達道，達道緩緩從鐵皮屋內出來迎接我們，佝僂著身軀的他笑容卻比我們任何人都開朗，我們坐在屋子旁空地的長凳上訪談，比起國語講太魯閣語更流暢的達道，幸好有李大姐在旁充當母語及時口譯，訪談到一半飄起絲絲細雨，達道絲毫不在意繼續談笑風生，還為我們唱了首山友最愛聽他唱的歌曲，在濛濛雨中我好像看見達道口中與他妻子共同打造家園、記憶中最美好的那段時光。

剩下到今晚落腳處的路我們搭上「小牛」前往，它是平時僅供族人行駛搭乘的搬運車，今天託族人和大小器材的福讓我們一同上車，心想終於可以鬆了口氣直達目的地，出發後才發現是名副其實的過山車，緊臨著山壁的狹窄小徑，倚著不平山路顛簸無比，整趟路就在後座的驚聲尖叫裡抵達椰果的家，這是他們的「返鄉特快車」。

椰果阿嬤煮好一大鍋泡麵等待女兒孫子和我們的到來，接著在逐漸到來的黑暗張羅晚餐，原以為會因為部落資源貧乏簡單飲食，結果那天晚餐比起平時在便利的城市都要豐盛，那晚我們在烤著山豬肉的火爐前聊了好久，忘記沒有燈、也忘記看時間，那夜沒有吹風機、但有涼爽的晚風輕拂，比起每日反射性地低頭尋找液晶螢幕的光源，那天總是不住地想抬頭望向天際，入眠前還貪戀著能多收進幾顆星星到夢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