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韓當總統,是個高風險的行業,又被稱為「青瓦台詛咒」,這個詛咒的意思是,只要入主青瓦台,也就是當選南韓總統,必定不得善終。
在20屆的總統裡,第1到3屆的總統,流亡海外、客死他鄉,第4與第10屆,遇到軍事政變下台,第5到9屆,被暗殺。全斗煥(11到12)、盧泰愚(13)、李明博(17)、朴槿惠(18)自己被判刑,金泳三(14)、金大中(15)的家人被判刑、盧武鉉因為被調查而選擇輕生(16)。第19任文在寅,據說正在接受司法調查,而尹錫悅,是第20屆,竟然發動戒嚴,看來也正在走向自己的毀滅之路。
如果從他的成長背景來看,這次發動非常戒嚴令,是讓人難以理解的行為。1979年的時候,尹錫悅進入首爾大學法律系就讀,那年,長期執政的獨裁總統朴正熙被刺殺,全斗煥將軍趁機崛起,發動政變以後,宣布戒嚴並大肆逮捕反對黨人士。光州與全羅南道不斷發生示威抗議,全斗煥於是派兵鎮壓,造成數百位平民死亡,這就是有名的光州事件。
尹錫悅當時是大學生,法律系辦了一場全斗煥的模擬審判,他扮演檢察官,具體對被告求處死刑。看起來,他就是個反對政變與戒嚴、支持民主的熱血青年。之後,他的考試過程並不順利,直到1994年才通過司法考試,擔任檢察官。他的檢察官生涯,跟他在大學時代一樣熱血,一開始專責調查官員貪腐,起訴現代汽車的執行長鄭夢九、盧武鉉的親信安熙正。他對執政黨也不假辭色,曾經指控國家情報局操控選舉、法務部長干涉他的獨立調查,即使因此被降職,他仍然不屈不撓,在檢察長任內起訴多位政要,包括朴槿惠總統、李明博總統、國家情報院院長、大法院法官,以及大型財團詐欺案等等,最後終於被任命為最高檢察長。
因為長期不畏權貴、打擊貪腐的形象,他從2020年以後,就是2022年南韓總統大選的熱門候選人。一開始,他並沒有加入任何黨派,直到2021年中,他才加入最大在野黨,也就是國民力量黨,並且成為該黨的總統候選人。
擔任檢察官,跟選總統是完全不一樣的事情。那麼,他的政治理念與政見是什麼呢?
如果從政治光譜來說,他是個傳統的保守主義者。他在經濟上,主張自由放任,廢除基本工資跟最長工作時數。他認為,南韓女性並沒有被歧視,不需要有任何的特殊照顧與待遇,他說,女權運動就是讓南韓停止進步的原因。他相對來說親日,認為北朝鮮是南韓最大的威脅,並且希望美國可以重新在南韓部署核武器。
2022年,他以25萬票的微小差距,擊敗共同民主黨的李在明,得票率僅為48.56% ,當選南韓第20屆總統。他在當選之初,還有52%的支持率,但是在三個月後,就崩塌到24%,此後再也沒起色。他的夫人涉及刑事犯罪、國會多次彈劾政府官員,或許讓他想要孤注一擲,於是瘋狂的在昨天宣告緊急戒嚴令。
緊急戒嚴令可以限制一切政治活動與宵禁,包括限制人民的言論、出版自由,軍隊進入首爾街頭,包圍國會。他的理由是:
「國會已經是同情北朝鮮、反民主的叛國機構,我要透過戒嚴的方式,還給民眾一個全新的國家。」
欸,不是,這樣就要戒嚴?好歹也來問問中國國民黨。根據中國國民黨曾經對台灣實施持續時間38年,也是全世界第二長的經驗,理由不用是這樣的。況且現在都是2024年了,南韓民主化也已經超過30年,又不是北朝鮮大舉入侵,你怎麼敢用這麼糟糕的理由與藉口,宣布實施戒嚴?台灣國會的狀況比你們嚴重多了,我們也是尊重民主程序,受夠了國民黨過去38年的戒嚴,沒人想重蹈覆轍,你怎麼好意思破壞南韓這麼多年的民主?
雖然南韓國會反對黨確實佔了多數,也不斷攻擊政府,但不就是尹總統的民調太低、夫人被指控犯法干政,怎麼能把所有施政不順的原因都歸咎給國會,然後引進軍隊包圍國會?讓軍隊介入政治,是最糟糕的選擇,他做了最糟糕的選擇,已經可能構成最嚴重的叛國罪。
一個曾經反對軍事政變與戒嚴的熱血青年檢察官,第一次選公職就是選總統,因為面臨被彈劾,鋌而走險,最後變成了發動戒嚴失敗的獨裁者,還可能面臨嚴重的牢獄之災,真是令人不勝唏噓。
戒嚴令已經被國會否決,尹錫悅也承認國會的否決,結束了一場六小時的戒嚴鬧劇。然而在這次的政變中,南韓的元氣已經受傷,軍人干政的陰影再次出現,政治動盪與反民主的浪潮也隱隱湧現。願這個國家,早日恢復穩定。
然而,台灣的棒球,一定會繼續贏你們。
● 呂秋遠/律師/宇達經貿法律事務所負責人/東吳大學兼任助理教授/NEWS98 九八法律事務所廣播節目主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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