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傳媒】里約奧運中的難民代表隊:沒有國旗、沒有國歌,但有一個夢

2016年3月2日,敘利亞游泳選手 Yusra Mardini 在德國柏林訓練,她將作為「難民奧運隊」出戰里約奧運。攝:Mirko Seifert/DPA via AFP

即將召開的里約奧運將迎來史上首支難民代表隊,他們象徵着任何人都可憑藉天賦、技能和精神意志對社會作出貢獻。

付錢給人口販子後,20名難民坐上一艘原本只能容納六、七個人的塑膠小船從土耳其出發,搖搖擺擺,駛向希臘萊斯沃斯島(Lesvos)。但只航行了半個小時,在茫茫的地中海,小船的馬達突然停下來,一動不動。眼看小船就要被海浪打翻,船上眾人陷入一片恐慌,只有18歲敘利亞少女 Yusra Mardini 拉着姐姐跳進海裏,手劃腳踢,推着小船一吋一吋地前進。3個半小時後,一行人終於到了萊斯沃斯島的沙灘上。

「船上有人不懂游泳。」Mardini 憶述那次驚險的歷程:「我心裏只想着,假如我溺死在大海裏,將會是最大的恥辱,因為我是一個游泳選手。」在2011年敘利亞內戰爆發前, 她和姐姐是敘利亞頂尖的泳手。

儘管泳術了得,Mardini 和姐姐挑戰洶湧的大海,拯救了自己和另外18名難民的性命始終是個奇蹟。據國際移民組織(IOM)7月21日發布的最新數字,今年以來已有2977名難民在前往歐洲時葬身於地中海。

2015年9月,Mardini 隨着成千上萬的難民,終於抵達德國柏林,開展新生活,並在當地繼續接受游泳訓練。她的經歷被媒體廣泛報導,也傳到了國際奧委會(IOC)。

歷史上首支「難民奧運隊」

6月3日,國際奧委會(IOC)公布奧運史上首支「難民奧運隊」(Refugee Olympic Team,ROT)的名單,Mardini 榜上有名。
「難民奧運隊」包括6男4女共10名難民運動員,分別來自敘利亞、剛果民主共和國(下稱:民主剛果)、埃塞俄比亞及南蘇丹。這支代表隊將參與里約奧運中游泳、柔道、田徑等10個項目。

「我渴望代表難民出戰奧運會,因為我想讓所有人知道,在傷痛過後,在暴風雨過後,平靜的日子總會再次來臨。」

「難民奧運隊」游泳選手 Yusra Mardini

在8月5日的里約奧運開幕典禮上,「難民奧運隊」將排在壓軸的東道主巴西運動員團隊之前進場,持旗手是肯雅裔世界長跑紀錄保持者 Tegla Loroupe。「難民奧運隊」的所有開支由奧林匹克團結基金支付,在里約期間,他們會入住奧運選手村。假如「難民奧運隊」成員贏得奬牌,頒奬儀式上將升起奧運五環旗,奏奧運會會歌。

IOC 主席 Thomas Bach 表示,「難民奧運隊」象徵着全球難民的希望,也讓全世界意識到難民危機的嚴重程度。

「這批難民沒有家,沒有隊伍,沒有國旗,沒有國歌。我們將在奧運村為他們提供一個家。」Bach 指:「他們面對過難以想像的慘劇,但任何人都可憑藉天賦、技能和精神意志,對社會作出貢獻。」

據聯合國統計,在2014年末,全球難民、境內流離失所和尋求庇護者已達到了5950萬人,創歷史新高,也成為二戰後全球最大規模的難民潮。聯合國難民署(UNHCR)歡迎 IOC 設立「難民奧運隊」,聯合國難民事務高級專員 Filippo Grandi 形容,此舉讓這些運動員重新獲得了追逐夢想的機會。



2016年6月1日,民主剛果難民兼柔道運動員 Popole Misenga 在巴西里約熱內盧訓練。攝:Pilar Olivares/REUTERS

「我想成為難民奧運隊的一員,繼續我的夢想,也為所有難民帶來希望,消除他們的哀傷……我會贏得奬牌,並以奬牌向所有難民致敬。」

「難民奧運隊」柔道選手 Popole Misenga

「你以為他們真的會讓你去比賽嗎?放棄吧,去找份真正的工作吧。」Popole Misenga 住在巴西里約熱內盧北部非裔社區 Brás de Pina ,在那裏,和他一樣來自非洲的移民同鄉經常對他說這樣的話。不過,Misenga 始終沒有放棄夢想。

連續多年,每個星期總有六個晚上,Misenga 在完成一整天兼職搬運工作後,會拖着疲憊的身軀從家中出發,花2個小時乘坐巴士來到里約熱內盧西部一間私立學校,換上白色柔道袍,踏上藍色軟墊,開始訓練。直到 IOC 公布「難民奧運隊」名單,才證明了 Misenga 的堅持是對的——在里約奧運中,Misenga 將參與男子90公斤級別的柔道比賽。

Misenga 今年24歲,來自民主剛果。在1998年至2003年間,民主剛果爆發了「第二次剛果戰爭」;至少9個非洲國家、20支武裝力量先後介入了那場內戰,令戰事被稱為「非洲的世界大戰」。直到各方簽署停戰協議,標誌戰爭結束時,已有約540萬人死亡,逾1百萬人流亡外地;戰後,民主剛果東部的武裝衝突依然不絕,平民每天都要面對糧食短缺、社會保障不足等各種人道問題。

Misenga 的童年就在那個戰場上度過。6歲那年,他的母親在戰亂中被殺,他只能獨自離開在東部的家嫏村鎮,徒步避難,最終到了首都金夏沙(Kinshasa),一度與其他小孩流落街頭,直到獲得孤兒院收留,當時他才有9歲。在孤兒院裏,Misenga 首次接觸柔道,並立即愛上了這項競技運動。「喜愛柔道的人都相當冷靜,而且懂得尊重其他人。」Misenga 說。

Misenga 及後成為民主剛果的柔道國家代表隊成員,沒想到代表隊生涯沒有為他帶來安定。「教練們會虐待我們。在練習賽中落敗的隊員,會受到教練懲罰,可能數天不獲分配食物,甚至被鎖進鐵籠裏。」Misenga 說。但民主剛果柔道聯會的秘書長就否認了這些指控。

2013年8月,Misenga 隨隊到巴西參加世界柔道錦標賽,沒想到教練私自脱離隊伍消失了。「他帶着所有隊員的護照、餐券、制服等等,就這樣失蹤了。」Misenga 憶述:「沒有教練指導,我獨自上場,參加第一場比賽時,甚至要問對手借柔道袍。結果,賽事進行了3分鐘,我就落敗了。」據 Misenga 說,教練失蹤3天後,滿身酒氣地回到隊伍。Misenga 當時心中只想着:「我受夠了。」除了對教練感到失望,也對民主剛果的體育管理體系、甚至整個國家感到絕望。

錦標賽過後,Misenga 拒絕隨隊返回民主剛果,並在2014年9月獲聯合國批出難民身份,得以留在巴西。「我在里約街頭流連,看到黑皮膚的路人就會上前問:你知道這裏的非洲人都住在哪裏嗎?」最終,他在里約北部的棚屋區 Brás de Pina 落腳,那裏住着的都是來自民主剛果、安哥拉、摩洛哥的非裔移民或難民。透過非牟利機構的引薦,Misenga 後來加入了由巴西柔道奧運銅牌得主 Flávio Canto 創辦的 Instituto Reação,繼續接受訓練。

外界認為,「難民奧運隊」雖然獲得了奧運參賽資格,但觀乎他們的實力,可能無法贏得任何奬牌:敘利亞游泳選手 Rami Anis 在2010年亞運會100米蝶泳比賽中,只取得第14名;而埃塞俄比亞長跑選手 Yonas Kinde 在去年的法蘭克福馬拉鬆賽事,也只是以第29名衝過終點。不過,「難民奧運隊」能出現在奧運賽場上,延續他們的體育夢想,意義大於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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