鋪天蓋地襲來的新冠病毒疫情和隨之而來的封城、隔離,波及到英國的階階層層,方方面面。在媒體與社會的目光聚焦在政府決策、醫療防疫狀況和基本民生話題的日子裏,被普羅大眾視為「陽春白雪」的藝術界已經很難擠入人們的視野,即使是那些每年在時裝周光華絢麗的時裝界藝術人也如是。
近日,BBC中文特地採訪了一些英國時裝界的知名藝術人,希望能為受眾展現一下這些平日天馬行空、無拘無束的藝術人是如何面對危機,面對宅居和疫情帶來的新挑戰,並逐漸適應新角色與新常態。
在疫情期間,很多設計人一夜之間失去了所有外界幫助,不得不自己承擔起平時已經不大習慣的家務瑣事,有的乾脆就由藝術人變成家務能手。
納塔麗·科爾曼(Natali Coleman)是時裝界知名的、來自愛爾蘭的獨立設計師。據介紹,突如其來的疫情對她的事業影響巨大。
「我每天早上,都是被爬到頭上的兩個孩子叫醒的,」科爾曼邊感嘆,邊在Instagram上秀了與4歲女兒和兩歲兒子的自拍。這是她繼新冠疫情「封城」以來,發表的第11張親子照。
她多少有些無奈地說:「時裝周走秀取消、訂貨會推遲、訂單取消」。
據悉,她已經有10周沒進過工作室。
危機中應變的她,不得不搖身一變,從不大過問家務一夜成為家裏的」大廚「和一名網絡授課的」專職教師「。往日專著藝術的生活讓位給了很多」婆婆媽媽「的平凡瑣事。照顧孩子、與鄰居聊家常、給愛爾蘭國立藝術設計學院的畢業生上網課。
如今,進入疫情新常態的科爾曼每天早上7點不到,就已經備課完畢。這之前,她為畢業班一周帶兩天課,現在網上授課,要凖備得反而更多。除了授課,她還要忙著給孩子凖備三餐。
接受BBC視頻訪問期間,科爾曼剛好從烤箱中端出自己新烘的麵包。她嘟囔著說:「這些天我做了好多麵包,比以往多得多。不停做飯和發佈播客,才讓我感到心智健全」。
原來,在疫情封城之前,她家中有保姆照顧,平時住在鄉下的父親也會每周來來幫她兩天忙;如今所有外援都依靠不上了。
「一切都亂套了,」她苦笑著說。
在記者採訪過程中發現,與威爾森遭遇相仿的藝術人大有人在。比如,英國設計師麥克瑞(Cozette McCreey)也有類似經歷。
據介紹,她也在疫情初期就失去了所有的訂單,就在不知所措的時候,一個為英國全民醫療服務系統(NHS)和英國各地養老院提供防護服的組織接受了她。
目前,麥克瑞已經連續6周工作,而且沒有周末。
疫情也使她不得不暫時忘記本行,成了由3位英國獨立設計師發起、成立的緊急設計師聯盟(EDN)的對外聯絡人。
早上9點正,威爾森(Lauren Emily Wilson)和男友凖時人手一杯咖啡,聽起了正點新聞廣播。
「我們早上喝咖啡的作息絶不會變,」 威爾森笑著說。「在這個天翻地覆的巨變時刻,水壺反覆加熱煮沸水的聲音,和往杯子裏加奶的動作,是我們唯一可以依賴、不會改變的東西,讓人感到神聖和慰藉」。
威爾森是名倫敦藝術家,平時除了創作,還需要做零工來維生。
她說:「藝術家喜歡隨性的生活方式,打幾份工是常事」。
對她來說,疫情中的家已經升華成為在萬千不定因素中的唯一確定,一片難得的淨土。
去年剛從劍橋大學插畫專業畢業,事業剛有些起色,疫情到來就把她的收入直接砍半。儘管遭遇如此挫折,威爾森依舊樂觀,每日宅居中繼續保持作息,讀書、畫畫、散步、看電影、做飯,一樣也沒少。
就像她喜歡女王御用畫師霍克尼(David Hockney)的一句話中描述的那樣:藝術家應該像喜鵲吃雜食一樣,成為萬事通,在任何領域都可以尋找靈感。
說著說著,威爾森放下手裏的咖啡杯。時針剛過9點。她像金霸王電池的小兔子那樣,滿格開始新的一天。
10點剛過,威爾森放下手裏的書,開始凖備Zoom視頻,討論第二天就要上線的網店。這也是家住在紐卡斯爾的70歲時裝設計師,人稱「工裝老爺子」卡本(Nigel Cabourn)第一次在社交媒體做直播的時間。
大家都叫他「空中飛人」, 巴黎、日本、上海、香港,交替飛。連英國電視廚師奧利弗(Jamie Oliver)都稱讚他是「一個傳奇」。
2月卡本在日本出差,受當時中國疫情的影響,日本訂貨會都要求大家戴口罩。卡本則堅決不戴,堅持說:「我戴不了,喘不上氣來」。
那時他對疫情還處在完全屏蔽的狀態,在日本信誓旦旦與一位中國買家相約,3月底上海時裝周見。
原計劃在英國休整時間只有兩周,被封城無期限拉長,變成悠長假期。
但他根本停不下來。
他3月14日在自己的instagram上這樣說道:「聽完今天所有的新聞,看樣子我是被完全限制了。不能出行、不能握手地過我的70歲!」
他接著說:「好工作讓人一直保持笑容,我要在家安全愉快地工作,哈哈!」
10點,卡本在他女兒的幫助下,人生第一次網絡直播,談他如何尋找靈感做設計。
「這是我做過的最難的一次採訪,不過能把我4000件古董收藏中的一部分在線分享給喜愛我設計的人,告訴他們我是如何把一件古董衣服重新創造成原汁原味Nigel Cabourn的過程,是再棒不過的經歷,」事後他這樣說。
如今,疫情中像卡本這樣努力工作做直播的,還有貝嫂、艾裏珊·鐘等名人直播已經司空見慣。
近日,麥卡特尼把自己裝進睡袋滑樓梯,特地標注「別模仿,我是用它打發時間」。
韋斯特伍德也在推特上發表聲明,表示「已經停止工作,封城期間就計劃在家玩撲克牌,遠離腐敗、經濟崩盤、全球變暖、生物滅絶等問題」。
英國White Cube美術館的藝術總監梅(Susan May)當談到直播的好處時表示:藝術家和設計師曾經很大程度上都在悶頭獨立工作,讓更多的觀眾接觸到自己,對他們來說是件興奮的事。
上午11點半,科爾曼的網絡教學結束,又得開始為孩子們做午飯了。平時,這個時間她都會在工作室忙碌。
與此同時,設計人英格力士(Phoebe English)剛接到物流確認電話,為NHS趕製的防護服已經送到倫敦皇家福利醫院。
英格力士也是「緊急設計師聯盟」(EDN)的3位創始人之一,其餘兩名同英格力士一樣,是倫敦獨立服裝設計師。
據另外一位創始人富爾頓(Holly Fulton)回憶,當初成立這個組織,是因為疫情爆發後,有醫院找到她,問她是否能幫忙做防護服。於是她聯繫了英格力士和威廉姆斯(Bethney Williams)。
英格力士在書桌前隨手拿了一張報紙,上面有一篇設計師為EDN募捐和籌集資金的文章。文章中提到一批英國獨立設計師為EDN提供做防護服必需的布料、縫紉線和配件,包括羅恰(Simone Rocha)、道爾頓(Lou Dalton)、斯梅德利(John Smedley)、哈丁(Palmer Harding)、莫萊(Roland Mouret)和格林(Craig Green)等等。
下午4點,英格力士剛把接到捐贈的布料送到皇家福利醫院,檢測是否能夠達標做防護服。她如釋重負地告訴BBC,全英國的防護服布料全靠進口。總是在布料上出奇制勝的英格力士,一季季推出像海洋尼龍、有機棉、廢舊布料等等的環保設計概念,卻為NHS做防護服的布料犯了難。她說:「防護服的布料很特殊,需要符合許多醫療要求,比如耐90度高溫、接縫要和牛仔布的一樣特別結實,還有布料不能用100%純棉才保證它能快速晾乾」。
麥克瑞接著說:「這可真不是件易事,我們既要保證這些衣服都在英國本土完成,又要解決在這裏生產不出的布料」。
富爾頓補充道:「如果我們可以做一個環保生產鏈,那就再好不過了。我們正與本土工廠研發佈料,英國根本不生產醫用防護服,或許我們做的能給將來、疫情之後帶來一些改變」。
當被問到解決布料是否是最挑戰的部分時,富爾頓不假思索地說:「不是」。
「最挑戰的部分是我們網絡剛組建時,整整花了兩周時間等待政府相關部門的回復」,她接著說。
晚上6點半左右,科爾曼的兩個孩子已經進入夢鄉。她急忙跑到廚房,繼續為稍後的鄰居街邊隔空喊話「野餐」做凖備。這是疫情期間,她讓自己保持社交活動的「新發明」。
她每天做不同國家的街邊小吃,再配上小酒,等孩子們一睡,就擺桌開吃。
天色漸暗,八九點的晚霞為天際間添加了一抹淡淡的粉紅。科爾曼坐在家門口,舉杯向鄰居們問好。
科爾曼說,何日能與親朋見面、聊天、擁抱,此刻是她最懷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