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大選進入10天倒計時之際,美國總統特朗普12月2日晚抵達倫敦。他這次來倫敦不是對英國的國事訪問,而是出席在倫敦召開的北約特別峰會。東道主和北約盟國為何都惴惴不安?
今年7月特朗普對英國進行國事訪問時,女王伊麗莎白二世在白金漢宮設宴款待特朗普,皇城根外十幾萬人湧上街頭,不是夾道歡迎,而是高聲抗議。
那一次,特朗普一面挽著時任首相特里莎·梅的手,一面誇獎覬覦首相寶座的鮑里斯·約翰遜,感嘆如果是讓約翰遜來掌舵,英國脫歐早就搞定了。
這一次,特朗普又來了!他的「小弟」約翰遜已終嘗夙願搬進了唐寧街10號(首相府)。
約翰遜忙著為特朗普鋪設紅地毯之際,唐寧街10號的「內部消息來源」對英國發行量最大的小報《太陽報》吹風說,「特朗普什麼都可能會說,我們無法控制……距離投票日還有9天,這是一個非常不受歡迎的干擾,所以我們需要控制風險。」
唐寧街10號怕特朗普「幫倒忙」的擔心是可以理解的。就在一個月前,特朗普在英國脫歐黨領袖法拉奇主持的直播熱線節目中,毫不避諱地稱他的英國「小弟」約翰遜是首相的「最合適的人選」,還直接支招讓法拉奇和約翰遜「協調合作」,共同對付反對黨工黨領袖科爾賓。特朗普預測如果約翰遜與法拉奇聯手,將「無人能抵擋」。
特朗普口無遮攔的放炮,立刻被人抓住把柄,指責他「別有用心」,「赤裸裸的企圖干涉英國大選」。
特朗普抵達倫敦前夕,英國首相約翰遜在接受倫敦廣播公司(LBC)採訪時被迫表態說,「最好任何一方都不要參與另一方的競選活動」。
約翰遜稱,「我們與美國政府各個層面都有非常密切的關係和友誼,但是互相捲入對方的競選活動中,是我們作為親密盟友、朋友,傳統上都不會做的事情。」
民調顯示,約翰遜的保守黨遙遙領先反對黨工黨,而且領先的差距還在加大。特朗普為「小弟」搖旗吶喊,約翰遜不是不領情,而是怕適得其反,讓政治對手抓住話柄得不償失。
有些事只能說不能做,有些事只能做不能說。
特朗普此次來倫敦是出席北約特別峰會,美國的北約盟國們也捏著一把汗。
今年恰逢北約成立70週年。70大壽,好好慶祝一下是應該的,但此次北約領導人的峰會卻異常的低調,會議組織者甚至不願意用「峰會」這個字眼。為何?
此前,北約倒是有高調的宣佈。北約所有成員國終於同意應該把國防開支提高到佔本國GDP的2%。北約成員國還同意採用新的費用分攤計算方式。按照新的算法,美國分攤的費用會下降,德國承擔的份額上升。
打著「美國第一」大旗上台的特朗普,3年來一直在逼北約其它成員國,特別是北約的歐洲「首富」德國多掏錢。來倫敦出席峰會前,特朗普當著德國總理默克爾的面說:「我不知道我們(美國)能從保護你們(歐洲盟國)中獲得多少保護」。
在特朗普眼裏,美國作為北約的成員,不是與歐洲盟國互為依托的相互保護,而是美國一直在出錢保護歐洲。
歐洲北約盟國終於同意提高國防開支,是特朗普逼出來的,但提高到GDP2%,是爭取到2024年實現的「目標」。北約盟國多掏錢的速度和幅度,能否堵住特朗普刻薄的嘴?歐洲盟國們心裏沒底。
一個「錢」字了得!但與錢相比,北約老大哥美國對北約的政治承諾是否仍能依靠?70年後的今天,北約面臨的何去何從的選擇,則是更嚴重的挑戰。
1949年成立的北大西洋公約組織,簡稱北約,把跨大西洋的美國與歐洲盟國的防務安全直接拴在一起,對付共同的敵手,蘇聯和以它為核心的華沙條約組織,簡稱華約。
北約不但可以說是歷史上最成功的軍事同盟之一,也是第二次世界大戰以來西方民主體制的重要基石。
到了上個世紀90年代,沒費一槍一彈,北約的對手華沙集團解體,蘇聯東歐的共產體制崩潰。
北約乘勝東擴,原蘇聯的三個波羅的海衛星國,甚至原華沙集團總部所在的波蘭,都成了北約新的成員國,北約成員擴大到29個,北約的歐洲東部前沿伸展到距莫斯科城下1600公里。
領導「俄羅斯復興」的普京總統的不悅是可以想見的,俄國人的反擊也是必然的。俄國被指搞電子戰,插手美國、英國和歐洲其它北約盟國的選舉,搞文化滲透,甚至俄國的特工直接潛入英國投毒。
的確,許多戰略安全專家認為,世界正在進入一場「新的冷戰」。但是,與1950年代的冷戰相比,「新冷戰」的面孔很不一樣。
英國防務專家克拉克教授(Michael Clarke)對BBC分析說,北約成員擴大到近30個,其力量不但沒有增強,反而大大減弱了。原因就在於隨著成員國的增加,北約內部的政治和戰略利益的協調越來越困難。
克拉克教授說,在今後10-20年間,俄國讓北約不消停是可以肯定的,但如果俄國對北約構成重大的戰略挑戰,則一定是北約自身使然:「如果西方世界和西方民主體制不能有效地協調一致對付這個威脅,那麼俄國將在未來的歐洲安全中扮演舉足輕重的角色」。
北約70週年特別峰會前夕,兩個重要的成員國,法國與土耳其爆發的爭吵,為這個判斷提供了最新的例證。
美國總統特朗普與土耳其總統埃爾多安10月份一個周末通話,特朗普就給土耳其進入敘利亞開了綠燈,不但讓在敘利亞北部的美國地面部隊的指揮官措手不及,也讓北約其它盟國對特朗普連個招呼都不打感到鬱悶。
土耳其軍隊隨即進入敘利亞北部地區展開地面軍事行動,打擊為美國與「伊斯蘭國」恐怖組織的交戰中立下頭功的庫爾德武裝。
法國總統馬克龍批評土耳其「在對我們利益攸關的地區未經協調發動進攻」,更把批評的矛頭對凖特朗普。
馬克龍指責特朗普是「第一個與歐洲盟友想法格格不入」的美國總統。在11月初接受英國媒體專訪時,馬克龍更是語出驚人,他稱北約內部缺乏戰略協調,正在經歷「腦死亡」。
北約盟國對馬克龍的「腦死亡」論仁者見仁,但馬克龍堅稱北約需要「警鐘」,而他很高興「警鐘」已經敲響。
馬克龍的「敲警鐘」也不能說是聳人聽聞。間跨歐亞大陸、戰略角色重要的北約成員國土耳其,執意要購買俄羅斯的S-400防空導彈系統,就不能不讓北約其它盟國感到警覺。
北約面對的世界,與70年前成立之初已經是天翻地覆,與1990年代冷戰結束後相比也大相徑庭。特朗普的入主白宮和一年後可能的連任,更給這個跨大西洋的聯盟增添了無法預料的諸多變數。
可以說,北約已經走到了一個十字路口。北約領導人要做的是戰略性大思考:21世紀的北約應該扮演的角色和如何承擔這個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