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示意圖/pixabay)
2016年聖誕節,一名女嬰在坦桑尼亞北部偏遠的曼雅拉(Manyara)地區出生。5天後,她的祖母親手為她實施「割禮」。併發症隨之而來,女嬰因失血過多在送醫後不治身亡,生命僅有17天。警方為此逮捕她的母親及祖母。
2017年2月6日,聯合國在「全球反女性割禮日」(International Day of Zero Tolerance for Female Genital Mutilation)提醒社會大眾,在許多人或將割禮視為落後社會陋習的現在,全球仍有2億女性有此遭遇,發生地甚至包括歐美、新加坡等發達國家。此外,被殘割的對象,更從女童轉為女嬰。
為非洲與世界建立穩固的互動橋樑,以加速在2030年以前終結女性割禮。
聯合國2017年「全球反女性割禮日」宣傳主題
「割禮」又稱為「女性生殖器殘割」(female genital mutilation,FGM),世界衞生組織(WHO)將其定義為「因非醫療緣故,部分或全部切除女性外生殖器,或對其造成其他傷害」,實際形式包括割除陰蒂或陰脣、鎖住陰道開口、刺穿、刮傷或燒傷生殖部位等。
殘割女性生殖器時會造成劇痛、大量出血、生殖器潰瘍等問題,部分手段更使女性後來在經期、性交及生育時遭受劇烈痛楚,或影響生產時嬰兒健康。例如為防止女性過早性交而執行的「鎖陰手術」,必須將大小陰脣全部縫合,僅留一小孔排放經血,使得女性往後在生產時因陰道組織撕裂、嚴重出血,並可能導致死亡或併發症。
此外,反對割禮的女權團體指出,許多女童對於生殖器遭受殘割根本無從置喙,割禮也沒有明確的醫療助益,已違反女童的人權及醫療權。種種問題使得許多國家皆已明令禁止女性割禮,但面對傳統及宗教壓力,效力卻往往有限。
被割率下降緩慢,被割年齡卻降低
根據聯合國報告,接受割禮的女性遍布全球30國,多數集中於非洲、中東和印尼。在非洲,索馬里、幾內亞與吉布提3國的女性受割率皆在90%以上,索馬里更有約98%的女性受過割禮。
其中,14歲以下的年輕女孩佔全球割禮女性的五分之一,「反女性割禮網絡」(Network Against Female Genital Mutilation,NAFGEM)執行專員 Francis Selasini 表示,非洲女孩過去通常在10歲左右接受割禮,以作為準備好結婚的傳統儀式。
因為在學校(反割禮)意識提升得很成功,執行割禮者現在改而利用沒法抗拒的年輕兒童,甚至針對嬰兒。
女性權益組織 Equality Now 計劃成員 Grace Uwizeye
各國逐漸禁止割禮以及大眾對於割禮危險性的意識逐漸提高後,近年女性受割率有逐漸降低趨勢,但速度並不快。令反割禮運動組織擔憂的是,有些將割禮視為必須保留的傳統者,為了規避法律責任,將割禮的對象轉為更年輕、沒有能力抵抗的女童,甚至女嬰。
以印尼為例。2001至2002年的研究顯示,85.9%的女性割禮是在女孩9歲之前進行的,但到了2013年,卻有96.7%的女童在5歲前便進行割禮,在0至11個月實施的嬰兒更佔其中的82.8%。
此外,割禮也仍然發生在被視為進步的發達國家。相較聯合國的保守估計,致力於消除割禮的蘭花計畫(Orchid Project)便認為,全球至少有45國仍奉行割禮,東南亞和中東的普及情況超過一般人認知,包括新加坡、馬來西亞、汶萊和泰國南部穆斯林皆默默奉行着割禮。
另有報告指,在歐美,估計各約有50萬婦女和女童接受割禮。美國疾病控制及預防中心估計,美國接受割禮的族群主要是來自加納、尼日利亞和埃塞俄比亞。他們甚至有所謂「割禮假期」(vacation cutting) , 讓女童在暑假回故鄉受割,甚至有家庭專程請助產士來美國為女童施行割禮。
割禮關乎社會認同
路透社指出,割禮在新加坡的存在顯示出各國政府及人權團體在對付這項根植於文化、傳統及歸屬感的行為時,所面對的挑戰。對不同族群而言,割禮有着不同的意義目的。例如,非洲有些部族將割禮視為成年禮,或是準備好步入婚姻的證明。肯尼亞的倫迪爾族群(Rendille)的新娘曾表示,若能承受割禮的痛楚,代表自己已有能力承擔女性責任,因而割禮是種驕傲。
另外,也有族群將割禮作為減少女性性慾的方式,以確保女性守貞,或減少出軌的可能。研究男性在割禮文化中扮演角色的「男性出聲計劃」(Men Speak Out Project) 報告指,有些男性喜歡跟沒有接受割禮的女性進行性行為,因為接受割禮的女性往往較性冷感。然而當論及婚事,男性總會選擇後者,他們認為未經行割禮的女性「四處與男人上床,因為她們太需要性愛了」。
在此區域(指坦桑尼亞)根除女性割禮的最大挑戰在於割禮與傳統信仰相聯結,年長女性是監督此儀式的人,而這為她們帶來了社會地位。
「反女性割禮網絡」執行專員 Francis Selasini
在此觀念下,割禮通常由年長女性帶着自己的女兒或孫女執行,以避免女兒遭受社會歧視或排擠。另外,「反女性割禮網絡」也指出,掌控割禮也使得這些年長女性獲得社會地位,倘若女童不進行割禮,就會影響年長女性在社群的參與度及階級地位。
割禮也有宗教動機,部分穆斯林認為,割禮是先知穆罕默德所認可的。在印尼,大多數穆斯林遵循薩拉菲派(Shafi'i)教育,為男女孩實施割禮。雖然印尼官方曾在2006年試圖禁止割禮,但該國穆斯林神職人員卻另外發布詔書,宣布割禮是宗教實踐的一部分。於是,2010年,印度衞生部轉而允許讓醫療人員為年輕女性實施割禮,認為這比傳統方法更不容易導致嚴重感染。
然而,此方法也引來爭議。由醫療單位進行的割禮實際上可能更加危險,因為傳統執行割禮者往往使用小刀,在女性的生殖器上進行更類似象徵性的刮擦或摩擦行為,但醫院或診所的助產士則更傾向使用剪刀,實際上真會切割生殖器。
有受割禮的女性指,即便印尼政府的這項規定減少割禮對於女性造成的痛苦及健康風險,但卻等同於為割禮開了合法的大門。反對割禮的女權團體 AWARE 的 Filzah Sumartono 便表示,割禮的存廢與否跟其形式及造成的傷害強度無關,當她在新加坡與自己的穆斯林社群談論此事時,後者往往認為割禮不過造成了「小傷口」,但 Sumartono 認為,它仍舊違反女性權益,並鞏固了女性的性慾必須被掌控的觀念。
因而女性主義者認為,無論割禮以何種形式存在,仍會使得許多女性在未經了解的情況下受割,日後才理解到自己的身體受到傷害。女性主義者認為,這無助於解決割禮在剝奪女性的身體主控權及享受性快感權利的根本問題。
根除割禮,男性也有責任
若要根除割禮,女性權益組織 Equality Now 計劃成員 Grace Uwizeye 指出,從國家層面制定相關反對的法律是非常重要的,因為它傳遞了來自政府的強烈訊息,指出實施割禮者或家庭成員會遭受處罰。然而,更重要的或許還是執行效力,例如割禮普及率第二高的幾內亞,在1960年代即通過法例,規定為他人進行割禮的人會被判處終生勞動,卻從未真正執行。
因此,不少反割禮組織轉而從女性所處的社群進行改變,並呼籲男性在反割禮運動中扮演積極角色。他們表示,有些人可能認為男性不應該干涉由女性主導的傳統習俗,有些男性甚至在社會壓力下,只能娶接受過割禮的女性。但事實上,男性擁有的影響力比自身以為的大得多。
「男性出聲計劃」(Men Speak Out Project) 的報告便指,雖然女性是實際主導及監督割禮儀式者,但割禮的目標是為讓男性更能掌控女性的身體;並指出,割禮是父母雙方溝通的結果,父親往往擁有最終的決定權,也是為儀式出錢的人。然而男性因為默許,被女性視為認同或希望女兒接受割禮。報告更發現,在歐洲仍施行割禮的社群中,只有12%的女性認為男性想要停止割禮,但實際上,想停止割禮的男性比例卻有42%。
男性在其中有扮演角色,但他們不要扮演。如果你不反對否件事,也意味着你想要做這件事。
一名27歲的比利時籍幾內亞裔男性
研究指出,男女之間對割禮的影響進行溝通是終止割禮的關鍵,特別是夫妻共同討論並決定不要女兒實施割禮。然而研究及媒體報導也指出,即便是認同割禮的社群,也甚少談論此事,因此要男女雙方一起破除禁忌並不容易。報告指若能獲得適當資訊會讓雙方更容易做出決定,因為許多人支持割禮純粹因為無知。
反割禮團體也發現,藉由女性啟蒙及賦權,以及公開讓女性與村落長者、社群領袖等對象討論割禮,能讓女性更了解割禮在對生理、心理上的影響,進而抵抗社會壓力。在幾內亞比紹,藉由女性啟蒙,女性不再受制於被男性詮釋的宗教傳統中;國際非政府組織 Tostan 則藉由推廣的社群教育、小額信貸、村莊管理及同儕教育,為終止割禮帶來顯著效果,這遠遠勝過法律及國際決議的效力。
但即便女性割禮廣為社會抨擊,反割禮團體的計劃也往往引來不尊重當地文化的批評。在學術界,也有意見認為主流道德觀點無權評斷及貶低各地風俗民情,使得終結割禮的運動者不只要面對鞭長莫及的無力感,也會被外界從根本質疑其意義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