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China Mac)
去年7月,紐約布魯克林的一名89歲華裔老太太走在社區的路上先被人扇了一巴掌,後背又被其同伙放火點著了。
當老婦用背蹭牆撲滅火焰時,兩人步行離開了。襲擊事件傳開後,沒多久就引起了紐約華裔說唱歌手中國麥克(China Mac)的注意。
麥克原名餘雷蒙(Raymond Yu)。他覺得已經忍無可忍。
「布魯克林,那可是(她)這裏的家。我看到視頻裏她說的是廣東話,那也是我的語言。所以我很受傷,我想做點什麼,」他說。
在新冠疫情大流行期間,居住在美國的東亞人受到的襲擊事件急劇增加。「停止仇視亞太裔」(Stop AAPI Hate)組織是一個記錄新冠疫情下美國亞裔和太平洋島國居民遭遇歧視的組織。從疫情爆發之初到年底,該組織收到了2808起自報案件。
「我看到一條評論說:『我敢打賭中國麥克對此什麼也不會做』,但我想的是『我真的會,我要做點什麼,』」他說。
麥克在美國各地組織了「我們燒不盡」(They Can't Burn Us All)的抗議活動,以抗議反亞裔種族主義的勢頭。對他來說,領導一場抗議運動只是他非凡的個人經歷中的最新一抹。Mac是一名前黑幫成員,曾因謀殺未遂入獄。
上世紀80年代初,麥克出生在紐約,父母是華人。他的父親在當地被稱為福克斯(Fox),是飛龍幫(Flying Dragons)的高級成員,該團伙在紐約因走私海洛因以及與同是華人幫派組織鬼影幫(Ghost Shadows)之間血腥的地盤戰而聲名狼藉。
「我看到了他得到的尊重。我看到了人們對他的欽佩和恐懼。我看到唐人街發生的事,那些屍體。我走路時必須非常小心,有些地方我不能去,」麥克回憶道。
麥克形容他早期在唐人街的生活是一個「泡沫」。他的父親不常在身邊,而他的母親幾乎不會說英語,她不得不獨自撫養麥克的同時還要打兩份工。
「我想了解他……但我覺得他從來都不想和我在一起,」麥克說起他的父親。
當他的父親被捕後,成為了聯邦政府的線人,並提供了關於團伙頭目伍少衡(Johnny Eng,又名葱頭)的情報。麥克的生活發生了很大變化。
「我父親告發了他,我記得人們對我和母親態度的轉變。之前人們會說『這是福克斯的兒子』,為我開門,我覺得自己就像皇室成員一樣。但在那之後,我感覺到了不同。我媽媽害怕在某些地方走動,她總是保持警惕,」他說。
「我記得看到這一點,我並不完全理解,但隨著時間的推移,我明白了是父親導致了我們這樣的處境。」
7歲時,麥克的母親因他的行為惡化而犯難將麥克送進了教養院, 一個大相徑庭的世界, 完全有別於他在唐人街與世隔絶的成長環境。他很快意識到,要在充滿競爭的的混亂環境中生存下來,唯一的辦法就是戰鬥。
正是在這裏他發現了嘻哈,意識到這是一種助他融入社會的方式。他花了幾個小時來背KRS One、Mobb Deep和LL Cool J等人的歌詞。他常和其他孩子通過說唱比賽背誦歌詞。
「我開始偷偷用別人的作品,然後對著人們說唱。他們會說『哇,這太瘋狂了』,不過很快, 他們意識到我是在說唱別人的東西,」他笑道。「但就是這種感覺……我想,『這就是我需要的回應,這就是我想要的。』」
他12歲時搬回了他母親家暫住。 不久後,麥克被招募進了他父親以前幫派的對手鬼影幫並且很快就深深迷上了鬼影的生活,他十幾歲時就因搶劫、毆打等各種暴力犯罪進入了青少年拘留所。
2003年11月,麥克被捲入了一場改變他人生軌跡的事件。
麥克走進唐人街的一家俱樂部,看到了同為華裔的美國說唱歌手歐陽靖(MC Jin),他曾在嘻哈界聲名鵲起。
麥克的一名朋友說,據說歐陽靖曾對他們的一個朋友不敬。麥克和他的朋友把歐陽靖逼到牆角,發生了扭打。麥克稱,在爭吵過程中,有人大喊說歐陽靖的一個兄弟克里斯托弗·路易(Christopher Louie)有刀。
隨後,麥克掏出一把槍,對凖路易的後腦勺扣動了扳機,但槍卡殼了。他又開了第二槍,一顆子彈擊中了路易的後背。
「我記得槍卡殼了,但我已經不能控制自己。我這麼做時,(腦海)一片模糊,但我記得發生了什麼,我在想一些其它的東西,」麥克說。
他離開了俱樂部,在接下來的一年裏四處逃亡。
這一年裏,麥克輾轉於紐約、芝加哥、亞特蘭大、底特律和密歇根州的卡拉馬祖。他在奧爾巴尼大學(Albany University)和佐治亞理工學院(Georgia Tech)的學生宿舍裏住了一段時間,期間再犯了搶劫和輕罪。後來有一天,有人遞給他一本《Blender》雜誌,上面有一篇關於槍擊案的文章和麥克作為嫌犯的照片。
麥克試圖逃往加拿大,但在邊境被捉,遊戲結束了。
他被帶到裏克斯島(Rikers Island),美國最臭名昭著的監獄之一。
「裏克斯島是個動物園,那裏很危險。我的分級很高,我所在的居住區每個人都面臨終身監禁、謀殺或重大指控,」他回憶道。「我了解裏克斯島。我一直在打架、砍人,總是有麻煩。這就是文化,我們會為任何一點兒事情爭吵。」
面對終身監禁,麥克認為改變自己的行為沒什麼意義。
但當審判開始時,他的律師做了一個關於麥克生活的陳述,以及他為何是社會環境的產物。法官最終判他11年監禁。
在服刑幾年後的一天,麥克的母親來到他被關押的監獄探望他。期間,他母親一直在哭,而麥克卻無可奈何地試圖安慰她。回到牢房後,麥克痛哭失聲。一個在外面掃地的囚犯靠在牢房的欄桿上。
「他說:『我在探監室看到你和你的母親』。當時他在監獄裏呆了27年,」麥克回憶道。
「他說:『我記得我自己經歷類似的事時,我的母親已經去世了。我只是想讓你知道,牢獄並不一定決定你的一切。這不是你的最後一站。你可以把這裏當做監獄,也可以把這裏當大學。你有足夠的時間去學你想學的東西,去解決你想解決的問題。』」
麥克想到,是時候做出改變了。他開始讀書,報名參加了所有他能參加的項目,甚至在HBO的紀錄片《新新大學》中出鏡。
麥克最終在2013年出獄。他創辦了一家唱片公司——紅錢唱片(Red Money Records),還開了一家寵物店,現在由他母親經營。他開始發佈自由式說唱,包括一首名為《0到100》的歌曲,這首歌在網上走紅。
期間,他也因違反緩刑禁令而被召回監獄,一年多後,他的音樂開始得到越來越多的人的關注。他甚至和心目中的英雄——音樂組合武當幫的方法人(Method Man)——一起錄製了一首歌。他在2017年發行了首張專輯《MITM》。
隨著他在社交媒體上的粉絲增加到數十萬,麥克開始向外拓展。他在YouTube上的節目《Mac Eats》的粉絲中大受歡迎,在節目中他帶領觀眾走進紐約美食之旅。在麥克和歐陽靖的一次訪談中,他們首次回憶了槍擊案當晚的情況,獲得了150萬的點擊量。
然後,新冠疫情來了。
在中國武漢發現新冠病毒後不久,許多亞裔美國人就開始遭受種族主義謾罵。許多人指責當時的美國總統特朗普(Donald Trump)用煽動性的言論火上澆油,包括稱其為「中國病毒」和「功夫流感」(kung flu)。
在加利福尼亞州,一名撿罐頭的老人被人用鐵棍威脅而哭泣,一名少年在受到人身攻擊後被送往醫院。在德克薩斯州,一個有著一名兩歲和一名六歲孩子的亞裔家庭在超市被人刺傷。
「我只是在網上看東西,這些視頻廣為流傳,我看到了舊金山那個撿罐頭的人。我做了一個視頻說我們會為這個人籌錢。我想為此做點什麼,」麥克說。
當華裔老婦在布魯克林遇襲後,他覺得是時候站出來了。
麥克與演員兼製片人威廉·萊克斯·哈姆(William Lex Ham)在紐約、洛杉磯和舊金山等地組織了抗議集會"我們燒不盡",許多亞裔美國人到場參加。麥克說,他從上世紀60年代的民權運動中獲得了靈感。
「人們必須做出犧牲,必須站起來,必須戰鬥,必須感到不舒服。想象一下馬丁·路德·金(Martin Luther King)的感受吧,想想麥爾坎·X(Malcolm X)的感受吧?」
「亞裔沒有這種覺醒意識,這種意識還不夠,我們還沒有經歷過這種戰鬥。我並不是說沒有亞裔是那場運動的一部分,有的,但這不是大多數人。我們還沒有真正站起來為自己爭取過。」
麥克說,是時候用他的鬥志來做一些積極的事情了。
「我們不會束手待斃,我們已經做好了戰鬥的凖備。你不能這樣對我們。這是我在監獄中學到的,我學會了為自己站出來,」他說。
雖然「我們燒不盡」運動取得了成功,但麥克認為,它本可以組織得更好。
儘管領導了一場抗議運動,麥克斷然反駁了他現在是一名政治活動家的說法。「我不是活動人士。我喜歡去夜總會,我喜歡呆在貧民區,我不是為政治而生的,」他說。
「但我是為我的人民而戰的。」
展望未來,麥克說他發現自己正處於「困難期」,但沒有詳細說明。他說,他希望不斷改善自己和「他的人民」。
「我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我只知道我能堅持到底,」他說。
第二天,麥克刪除了他的Instagram和YouTube上的大部分音樂。在一篇題為《我退出樂壇》(I QUIT MUSIC)的文章中,他說他已經「達到了自己的天花板」。本周,他前往舊金山灣區,並在亞洲社區遭遇更多襲擊的報道後走上街頭。
麥克是否會聽從歌迷的呼聲重返樂壇還有待觀察,但無論他接下來如何選擇,他的經歷都是非同尋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