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光。（圖／GETTY IMAGES）
「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要來這裏？」我丈夫問我，聽起來有點不高興。我本來只是答應他到海邊享受一下二人世界，這是我們五年來第一次不帶孩子出外度假。然而，當我們來到澳大利亞外海最南面的塔斯馬尼亞島的一個小鎮時，正下著傾盆大雨，一堆擁擠的矮矮房屋，海邊波濤洶湧，水色灰暗無光，放眼望去，看不到一家商店。那是冬天，寒冷刺骨。我可以理解丈夫為什麼感受不佳。
那是我們剛剛抵達澳大利亞最南部的小鎮南港時的情景。我們住在一個廢棄的露營拖車停車場。這個停車場自稱是露營車在「塔斯馬尼亞的最後一站」。我不太確定，此自稱是表示驕傲還是沮喪。丈夫也不知道我不帶孩子來此度假是另有目的。過去的幾年，我聽到越來越多人談起南極光。南極光是北極光在南半球的兄弟。北極光廣為人知，很多人會成群結隊前往加拿大、冰島等北半球高緯度的極光圈去看夜空上舞動閃耀炫目的北極光，但似乎很少有人知道，南半球也有同樣神奇的光之舞，因此我決心要去看看。
瑪格麗特·索尼曼是《極光追蹤攻略》一書的作者及面書「塔斯馬尼亞南極光」主頁的創始人。她說，「我覺得這是澳大利亞的自然遺產，只是人們不知道而已。」
當帶電的高能粒子沿著地球磁場線撞擊到地球的高層大氣時，會在地球南北磁極周圍產生極光（北極光和南極光），因為高能電子與大氣中的氣體碰撞時，會出現發光現象。
澳大利亞氣象局太空氣象部門的拉克絲‧潘華（Rakesh Panwar）博士說，「帶電高能粒子被地球磁場導引帶進地球大氣層，與高層大氣碰撞就會產生極光。」他解釋說，極光大多出現在高緯度或極地地區，但在太陽活動增強的時候，極光也會在中緯度地區出現。
雖然在澳大利亞大陸確實看見過南極光，但在澳大利亞大陸以南的塔斯馬尼亞島（或新西蘭），極光更為常見，因為天空晴朗，而且離南極很近。這就是為什麼我要拖著丈夫從墨爾本一直開車南下600公里的原因。
我並不是唯一被舞動閃耀的南極光的魔力所吸引而來的人。32年前移居到塔斯馬尼亞的美國人索尼曼告訴我，2005年她南下開車到塔斯馬尼亞州首府霍巴特時遇到一次極光，那一次經歷讓她從此就癡迷上極光追蹤。雖然那不是她第一次見到被稱為曙光女神奧羅拉（aurora）的極光，但她說這一次最令她目眩神迷。當時她正在開車，極光開始在她身後出現，然後升到空中，就在她的頭頂上舞動。
她說，「我看到的那幾乎是黑色夜空的一道道白色光帶，但光帶的飄動如此神奇，每一秒都在劇烈地變化，直衝天空。美麗而震撼。」
儘管索尼曼知道當地人也對追逐極光感興趣，但是沒有信息中心可以查看何時和何處可看到極光。她意識到需要一個極光預報系統。她說，「由於極光能否出現取決於天氣，我們不僅要知道『現在會有極光出現』，還要知道極光在哪裏出現。」
索尼曼2010年創建了她的極光追蹤面書頁面，大部分粉絲是一些熱愛極光的當地人（現在已經有超過85000名成員和10名管理員）。她說，她在面書上的這個賬號「很快就成了極光攝影愛好者的匯集之處。這是因為極光攝影是看極光的最佳方式。」
她說，儘管人們想到極光，就會想到照亮天空的五彩光帶，但在塔斯馬尼亞，沒有照相機，你肉眼看到的可能是白色的光帶，也許周圍會有一些彩色的輝光，除非太陽活動非常強大，產生的極光強度也會很大才會看到顏色。她解釋說，「人的肉眼看不到很多顏色，因為我們眼睛的設計不需要在晚上分辨顏色。要看到色彩強烈的極光，則極光需要非常明亮。」但是使用相機就可捕作到顏色，拍攝結果可能相當驚艷。
當我問索尼曼她最喜歡南極光的哪一點，她的臉即為之一亮。她對這個話題充滿熱情，不怪得她說人們稱她為「極光女士」。她說，「我們這裏看極光好處之一是大多數極光不是出現在我們的頭頂上。」她解釋說，塔斯馬尼亞島離南極比北半球許多極光觀看熱點離北極要遠得多。「對攝影者來說，他們觀看地平線上的東西時，能看到更豐富的色彩。如果從北半球的一些地方看極光照片，極光通常是綠色的，這和你在頭頂上看到的顏色差不多。因為我們這裏比較多是地平線上的極光，因此幾乎會看到各種顏色：紅色、綠色、黃色、藍色和紫色。」
她笑著補充道，「我想說，這就像看音樂一樣。」
南極光的另一個獨特之處是一年四季都能看到。不過很多人（包括我自己）認為追逐極光是一項冬季活動，這是因為北半球的極光觀看熱點，因為緯度高，在夏天是永晝，沒有黑夜。在南半球的塔斯馬尼亞、新西蘭，甚至是澳大利亞大陸維多利亞省南部的部分地區，因為緯度較低，你有可能在溫暖的夏季看到極光，儘管你不得不熬夜，因為要晚上9點到10點天才會黑下來。極光的色彩也同樣令人驚嘆，從天空中強烈的白色光柱到如夢如幻的綠色和紅色光帶，不一而足。
然而，我卻顯然選擇了一個糟糕的周末來看極光，天色陰沉，還下著大雨。南港的一位當地人告訴我們，夏天的時候，他經常可以從自家屋後的陽台上看到極光。但不是每年的這個時候。他說，等天氣好了再來吧。他是對的。天空中籠罩著一層灰色的雲，後來，天黑了，在這濃濃的漆黑夜色中什麼也看不見。
然而，當天我早些時候見到索尼曼時，她告訴我，我又做了一個錯誤的假設，我不需要專程跑到澳大利亞最南端，誤以為這裏看到南極光的可能性最大。
索尼曼對我說，「你最好遠離城市燈光，但在塔斯馬尼亞省，你任何地方都能看到。你需要朝南望去視野清晰無障礙，沒有山丘，沒有樹木阻擋。無論你在達文波特還是霍巴特，整個塔斯馬尼亞都一樣好。任何黑夜無光地方都可以。你可以在自家後院看到。」
於是，第二天早上，我和丈夫收拾好行裝，離開南港小鎮，穿過德恩加斯多海峽，前往布朗尼島。布朗尼島是兩個由一道地峽連接的小島。從世界聞名的奶酪到獨特的白色小袋鼠，這個小島有很多旅行者感興趣的樂事，所以我想即使我們被出沒無常的極光之舞掃了興，也有很多其他事情可以做。這個島嶼是如此遠離人煙，即使沒有極光，夜空也會無比壯麗神奇，可以看到一覽無遺的整個銀河，還有滿天的星星擁抱著你。
我們從渡輪碼頭出發，開車經過釀酒廠、啤酒廠和奶酪店，前往我們的下榻處。我們沿著一條路開車下去，路的兩邊都是濃密的桉樹，偶爾樹叢斷開，視野突然變得廣闊，能看到閃閃發光的海洋。我在多雲灣訂的房間有一望無際的180度美景，可以看到靜靜的海浪拍打著海岸，崩裂出一串串白色的浪花，而海岸是一條金色的沙灘，被長滿濃密藍色桉樹和塔斯馬尼亞櫟的山丘所圍繞。壯觀而又美麗。
布朗尼島海濱度假村的經理本·金休伊斯打開前門，領我們進屋，對我們說，「這是攝影者的夢想之地。」
他是對的。從起居室的窗戶可以清楚地看到海灣對面的景色，沒有任何東西擋住我們望向地平線的視野。我希望在這裏可以看到如夢如幻的極光。金休伊斯解釋說，這裏的夜空非常壯觀，他的度假村最近開始提供極光攝影之旅的服務，帶攝影愛好者到島上的不同地點，拍攝南半球清澈無光害的夜空，而且還大有希望拍攝到南極光。他們相信，他們提供的這種極光之旅新項目在塔斯馬尼亞是首創。
和金休伊斯一起經營這個旅遊項目的攝影師盧克·恰克說，「這裏的極光可能很壯觀，但是（塔斯馬尼亞州）沒有推出這類的極光旅遊。你不會看到有人打廣告說要人去看南極光，因為預測或保證你能看到南極光非常具有挑戰性。」
但追蹤過程的刺激顯然是觀賞南極光這一樂趣的一部分。索尼曼為幫我搜索南極光情報，已經向我介紹了各種各樣幫助業餘極光獵人的應用程序和氣象網站。這些應用程序和氣象網站會提供風速、行星際磁場Z方向分量和地球磁場的擾動強度，即地磁指數等有關指數。綜合這些指數可作為預測極光發生可能性的指南。類似索尼曼創辦的面書群組也是從當地居民打聽何時何地會有極光的絶佳地方。搞清楚這些讀數我覺得很複雜，但也讓人上癮。我發現自己狂熱地在手機上查看這個應用程序，希望天氣有變化，會給我帶來極光。
索尼曼提醒我，「無法打包票。人們說，『我聽說預報有極光……』，但誰知道會否真的出現。」
然而，儘管南極光出沒不定，但在過去幾年裏，人們對南極光的興趣卻激增。索尼曼解釋說，她面書頁面的大多數成員現在不是當地居民和攝影愛好者，而是想看南極光的國際遊客。她擔心目前沒有基礎設施來應付這樣的新問題。
她說，「有遊客來自新加坡這類從來沒有漆黑夜空的地方，他們對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開車感到害怕，這讓我很不安。他們的整個人生都生活在燈光輝煌的城市，他們從未見過『漆黑一片』。所以他們坐飛機過來，下機後甚至不出機場。他們不想在黑夜中開車。我只是覺得這太可怕了。」
為了幫助這些遊客的需求，她正在進行一個創建極光觀景台的計劃，她的設想是，賞極光的遊客可以自行開車或坐出租車去到觀景台，在那裏他們可以找到解釋性標識和拍攝建議，以及可能見到其他追尋極光的同道者。
索尼曼說，「即使沒有極光，因為不是每晚都有，他們也可能是第一次看到銀河系。即使沒有極光，他們仍然可以看到美麗的夜空。」
那天晚上，我熬夜到很晚，透過窗戶望著濃雲密布的天空。地磁指數徘徊在很低的讀數1左右，風速也很低，這意味著不太可能出現極光。天冷得要命，我在火爐前睡著了。凌晨2點左右，我醒了過來，也許是被什麼聲音驚醒，也許是感覺有什麼事情要發生。我推開拉門，站在海灣前，寒冷的空氣從四面八方向我襲來，使我有點透不過氣。我仰望深沉的夜空。沒有極光。但是烏雲終於散去，露出了繁星點點的無邊夜色。我靜靜地站在那裏，聽著大海那輕柔的吼聲，無阻無礙地，綿延不斷地，一直傳遞到南極海洋。
當然，我應該感到失望，但出於某種原因，我沒有失望。也許是因為此行經歷的神奇，或者是因為夜空的壯闊。不論原因為何，我確信當碰上時機，絢麗的極光就會出現在我眼前。但此時，我遠離塵世，沉浸在孤寂之中，只感到天高地闊，萬籟無聲。不管我是否會看到南極的極光，但我慶幸我能來到這個世界的天涯海角，來到一個孤島（澳大利亞大陸）之外的孤島（塔斯馬尼亞）之外的孤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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