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到大,我都是一個極度內向的人。
小的時候,見到長輩,我從來不能像別的小孩一樣撒著嬌地叫著 「叔叔、阿姨、爺爺、奶奶」。我這從小就染上的高冷病,讓我的爸媽感覺很沒面子,久而久之就習慣把我一個人丟在家裡,於是我變得越來越孤僻。
後來上學,個性孤僻又頗有些另類的我,時常會與老師為敵。和所有的好學生不同,我從小學開始就是一個壞學生,我上課睡覺、上學遲到、做作業如果碰上選擇題就用猜的;要是碰到要長篇大論的題目,就直接把題目抄一遍,總之把作業本和考卷填滿就行。
但我又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壞學生。我從來不聚眾打架、不喝酒不抽菸、不翻牆去網咖、不早戀泡妹子不和陌生人說話,上課回答從來只說「不知道」,一天說話不超過10句。是的,我就是一個又孤僻、又叛逆的人。於是在很長的時間裡,我為黑白兩道都所不容:我被老師呵斥、被同學欺負,被長輩大罵,被女生們嫌棄,我就在這樣的毫無存在感的狀態下過完了義務教育的九年。
你應該會問我,既然我什麼都不幹,那我在幹嘛?其實我也記不清楚,我回想了一下,小學的時候我貌似沉迷於一種自我陶醉的遊戲中:我常常會在一張A4上畫出一張戰爭地圖,然後再用幾張厚卡紙剪出一疊各類英雄的小卡片,為它們一一命名,標上攻擊力和生命值,像極了這幾年流行的各種桌遊,我就是這樣自己樂在其中,樂此不疲。
中學的時候,我開始迷戀於閱讀和寫作。記得當同學們捧著《青年文摘》和《意林》的裝屌的時候,我卻徹夜閱讀錢鍾書和王朔的、王小波的書。閱讀他們的文字,讓我十分興奮,似乎覺得冥冥之中有一個同樣叛逆的人幫我說出了我的所有想法,為我的這另類孤僻的生活狀態做了一個肯定。
但是,每次讀完之後,我卻更加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之中,因為我竟然無人可以分享。畢竟,在一個普普通通的中學裡,在一群普普通通的十三四歲孩子之中,閱讀超過這個年齡階段的書,所能接受到的只是各種奇怪、無法理解的目光。
也許和大多數的孤獨又叛逆的孩子一樣,我終於遇到了一個又孤獨又叛逆的偶像,他就是韓寒。於是在我國三的時候,我開始學習韓寒。我在上課的時候開始寫小說,在下課的時候寫小說,在任何的時候寫小說,我的英文作業本、幾何本、作文本上都寫滿了我歪歪曲曲的字。當然,韓寒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夠成為的,終於有一天某個傻子一樣的老師發現了我的小說,於是沒收了它,還讓我在全班面前讀自己寫的東西,我一邊讀,她一邊破口大罵著批評,就差往我脖子上套一塊「打到反動分子」的牌子了。
總之,從那時開始,我就被強行綁住,活生生斬斷了許多獨特的念頭。我開始被要求成為一個愛集體、愛學習的好學生。上課、考試、作業、各種活動、入團、入黨、學生會、社團,等等等等,這些繁瑣無聊的事情槍林彈雨般向我襲來,我躲閃不及,索性直接嚥了氣。
高中的三年,在爸媽和老師的嚴格監控下,我生活的最重要的意義——閱讀和寫作,也被消滅殆盡。於是,我便更加壓抑,整整高中三年,最後幾乎要發展成為醫學意義上的抑鬱症。
讀到這裡,能也許會迫不及待的問:那麼你現在怎麼樣了呢?你現在應該不壓抑很外向了吧?你是怎麼改變自己的?
我只能說,不好意思,我現在依舊孤獨、孤僻、內向,我也從來沒有試圖去改變自己。但是,當離開中學,進入大學之後,發生的一些事情,確實讓我更加深入地認識了自己,讓我明白了:內向、另類、孤僻、叛逆者所擁有的巨大優勢。
我在大學裡學的是廣告。這是一個需要創造力的職業。一直對應試教育充滿仇恨的我,繼承了中學時候的優良傳統,在各類專業考試中穩列倒數前十。而且我也依舊孤僻、內向。在浮躁的大學生活中:我沒有參加任何社團,我也拒絕過多的聚餐、聚會。真的,和太多的人待在一起,我會覺得渾身不舒服。和很多人在一起邊聊天邊吹牛邊吃飯,我甚至會覺得這是對食物的不尊重。總之,我厭惡極了社交。
但感謝我們的大學的自由與包容,另類而孤僻的我卻莫名奇妙地成為了學校裡的知名人物。
我用別人出去social,出去聊天、喝酒、吹牛皮的時間,躲在寢室裡學習技術,閱讀各種圖書,我還拍攝廣告片、設計廣告海報,我還玩攝影、寫小說,和幾個同樣孤僻但有趣的朋友一塊並且參加了許多的創意展覽和比賽。我們的作品被眾多資深的大人物驚嘆,我們獲得了諸多的全國甚至世界級別的獎項,名利雙收。
於是,我們在學校裡開始被人重視,開始時不時被學校和各種論壇邀請參加各種演說和聚會。而我們也因此認識了更多的和我們一樣喜好、一樣性格的人——我們有著同樣的愛好、相同的價值觀,我們都內向、都孤僻,但我們成為了朋友,無話不談,我們的交往我們的友誼,無需繁雜的社交禮儀來維持,因為我們從互相的眼神之中,看到了自己。
我就是從那時候,開始意識到我身上所蘊含的能量。我擁有那些世俗意義上的「外向主義者」所不具備的能力:我可以向內消化負面情緒,而不需要借助外人;我可以更容易讓自己的思緒安靜、集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天馬行空;我不懼怕孤獨,我甚至享受孤獨,在孤獨中我能看到外向的人所根本看不到的事物的樣子,就如同梭羅在瓦爾登湖畔看見的四季輪迴,梵高在夜空下看見扭曲旋轉的星空,就如同尼采在世俗教誨中看見的上帝的另一面。
我不再強迫自己改變性格,不會讓自己用「難受、不舒服」為代價參加各種無趣的聚會,我也不會讓自己昧著內心學習那些阿諛奉承的話術去討好上級、討好領導。我並不批判這些外向的行為,我也很尊重每一個外向的人,我只是希望我更能尊重自己的內心,自己最本質的性格;我也希望每一個外向的人都能尊重我的選擇。
當我完全明白這些之後,我便開始充滿夢想地生活。我的夢想來自於我最初的愛好,而不是世俗的牽引,亦或是他人的影響。我開始每天寫作、做一些好玩的東西,玩玩攝影、玩玩藝術,我不為取悅於誰,我只為了自己的內心,和自己內心中一個夢想。內向的人,比其他人更容易接近自己的夢想。
其實,今天之所以要寫這篇文章。是因為有不少朋友在後台問我:我覺得我有社交恐懼症怎麼辦?我都沒有直接回答,因為我覺得我也患有這個所謂的「社交恐懼症」。而且現在的我依然患著社交恐懼症。但我卻依然能夠每天樂觀地生活,因為我徹底想明白了:我不為別人而活。既然如此,我為何要參加那麼多莫名其妙的社交?為什麼要為了融入不了大多數人的圈子而感到痛苦?
朋友,如果你要真正治癒「社交恐懼症」,你所要做的不是很多成功學家所說的「走出自我、改變性格」。你要做的是讓自己更屌,讓自己能夠吸引更多志同道合的有趣的人,讓自己擁有去拒絕那些你覺得無聊的人的勇氣。不要讓這種痛苦、糾結又無聊繁瑣的社交佔據你的時間和思維,去做你自己真正熱愛的事情!當你做好這些事情之後,你將會發現,你不僅擁有名與利,你更擁有了真正與你坦誠的好朋友。
就在剛剛,公司部門的老闆,打電話給我讓我今晚去和他們一塊吃火鍋,唱KTV,還說大家都已經去了,就差你了。但我想到今晚我還沒有寫好文章,該讀的書還沒有讀完,自己的身體鍛鍊計劃也沒有完成,我就果斷拒絕了老闆。
我看到朋友圈中,同事們炫耀合影、美食,我完全沒有任何的沮喪與難受與被孤立的感覺。因為我知道,作為一個內向型的人,假如我放棄自己想做的事情,而去參加一個一群人的聚會,一群無趣的外向型人格的人的聚會,我反而會更難受。我每天生活的意義來自於內在思考,我的快樂來自於我內心的世界。我的存在,從來不為了取悅某個人,不為了取悅老闆、取悅同事、取悅朋友、取悅體制,我只為了自己而生活。因此,我必須要做好我想做的事情,這就是內向者的優勢。
其實,這個世界是由內向者所構建的。賈伯斯、比爾蓋茲、JK羅琳、金庸、韓寒、羅永浩、馮唐、王小波、劉春等等,都是典型的內向主義者。之前看羅永浩的演講,記得他講過一段話:
你們別看我站在台上能瞎扯那麼久,其實我是個很內向的人。參加超過5個人的飯局我就會全身不舒服,每次飯局以後回家都要一個人狠狠讀一天書才能緩過來。我現在站在這裡演講,其實恰恰是因為我發現了自己的一個強項,我擅長於演說,並且喜歡它,我也沒想過這個技能能賺什麼錢,得到什麼名利,我只是喜歡,就認真去練習。記得沒去新東方當老師之前,有很多人說我:老羅,你平時一天都不說幾句話,你還能上講台當老師?你別開玩笑了吧!但我不管,我內向的性格決定了我不會被別人所左右,誰說內向的人不能當老師?
以上,獻給我自己,和那些因為性格內向而感到痛苦、壓抑的朋友們。
(圖文授權自金融八卦女/專欄作者 阿童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