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戲骨陳淑芳,直到82歲才拿下第一座金馬獎女主角,從小生長在富裕家庭,但突面臨父親驟逝,19歲開始扛起養家的責任,現在的她不但持續在演藝圈發光發熱,每個月還會到偏鄉探望孩子,五年來不間斷,因為她始終記得爸爸的一句話「人的手心要常常向下,施給別人。」
你真的為了演一個又病又老的老太太,敲掉自己三顆牙齒啊?淑芳阿姨說「對啊,我去醫院觀察那些生病的老太太們,他們講話都漏氣漏風,吶唔安那,按怎演得出餒個口氣!」她再補上一個笑話「後來我去表演跳那個夜來香,那個扇子搧搧搧,從臉上慢慢散開,唱到那句夜來香,噗一下,假牙噴出去…」
這個演了60幾年的台灣戲劇國寶,陳淑芳阿姨,85歲的人生如戲,她說自己是戲癡,我覺得她已入戲如狂如魔!
演戲1分鐘掉淚,那沒什麼,但是你不能想像,陳淑芳能練到問導演你是要我左邊掉淚,還是右邊掉淚?她曾對著鏡子,不斷地催眠自己,左眼是乾的,右眼要流出淚來。然後再從右眼是乾的,左眼要流出淚來。你說這不是戲魔,是什麼?
演了一輩子的電視劇和電影,到了82歲才拿下第一座金馬獎女主角,同時也拿到女配角,怎麼可能這麼好的演員,82歲才得到肯定?陳淑芳說,因為她不想報名,她害怕得獎的魔咒,以前她需要不斷地演戲賺錢還債,現在她需要賺錢做公益。從小是瑞芳九份的富家千金,爸爸是金礦主,小時候都穿皮鞋、洋裝,學唱歌學跳舞,因為愛表演才選擇蘭陽女中,不念經濟不讀法律,考藝專學戲劇。讀了兩年,父親驟逝,家裡的印章存摺全部被搜刮一空,19歲的她,就開始表演工作扛起一家子。你說這80幾歲的老太太怎麼那麼貴氣,現在生活簡樸,一件2000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就像個富家太太。原來後面的坎坷人生,並沒有抹滅她富貴生成的千金氣質。
▼陳淑芳除了演戲,也默默持續在做公益(圖/翻攝自孫嘉蕊臉書)
金礦主的「多桑」,為人海派樂善好施,有人相求,爸爸就從抽屜裡取出一塊金塊,剁一段,「問安捏唔吿唔?」阿爸有講,人的手心要常常向下,施給別人。因為被倒債背債的那段時間無法做到,現在陳淑芳可以養活自己了,她每個月都到偏鄉探望孩子,五年來從不間斷。
80幾歲的女人可以多自在?我問淑芳阿姨孤味對她是什麼?她說就是她對戲劇的執著,孤注一味。而我在她身上看到的孤味,是孤單卻自在的香味。孤味演的是一個被丈夫離棄的女人,孤身養大三個女兒,丈夫和小三在外10幾年後,死了才要回家的故事。不肯簽離婚協議書的大老婆,看見了對丈夫不離不棄的小三,導演說女主角非常堅韌,所以再苦都不能流淚,淑芳阿姨為了維持劇中主角那股氣場,原本個性活潑的她,獨自在台南住了幾個月,讓自己沉浸在那個角色裡,戲裡壽宴當天,同時接到老公死掉的消息,她還得上台唱歌,這樣的酸苦辣,她已經入戲到悲從中來無法忍淚,她主動和導演喊卡,她需要HOLD住!
▼鑽研角色,陳淑芳演什麼像什麼(圖/陳淑芳提供)「人生有如走馬燈,一齣戲一首歌,不願是袂按怎演得圓滿、唱得完?孤味裡,她最終簽下離婚協議書,燒給有緣無份的愛人,一開始孤單的杯要添滿,末了,孤單的杯已經不用再斟滿了。因為⼈⽣的味酸⽢甜,春夏秋冬隨風去,清風⽬屎珠淚滴 ,花開花謝攏有味。」
這逗是孤單自在的香味…..
我真的太喜歡淑芳阿姨了,人生的悲苦,總選擇黑色幽默的方式微笑以對。她說她現在這個低沉令人深刻的嗓音,其實是被人下藥害的。她被倒債賣了三間房子,一輩子拼命演戲還債,她感謝老天爺再絕都沒有斷了她的路。她甚至為了一家人當天的飯菜錢,在當年西門町製作公司一條街上,一間一間問有沒有戲可以演?任何角色她都嘗試,她很遺憾當年本來要演一個站壁的故事,因為劇組停擺,演不成妓女。
▼陳淑芳面對人生悲苦,選用擇黑色幽默的方式微笑以對(圖/翻攝自孫嘉蕊臉書)
為了揣摩一個礦坑生活的女人,她告訴導演,當年的女人都是背著竹簍,拿著夾子在礦坑撿拾,「伊ㄤ推煤時掉在地上的煤渣,所以老了一定駝背,而且走路腳還得開開的」,她演一個角色,已經不是那個時刻的角色,而是那個角色的人生。這不是戲魔?是什麼!
訪問淑芳阿姨,大部分都被她逗到笑個不停。當年女藝人能念到藝專,其實是很高的學歷,以前老三台道具行頭樣樣齊全,但執行製作都是學徒制,書讀得不多,鬧出笑話。劇本上寫著一本正經,結果執行製作跑到當年滿街書局的重慶南路,很洩氣的回來告訴導演,她真的找不到一本正經!
有的人回想人生,盡往悲苦裡鑽。陳淑芳一得嘴,滿滿笑點。那一年春花夢露的導演林正盛,很想重現小時候看到阿嬤裸著上半身,躺在庭院的樣子,淑芳阿姨一口答應,要演就演,該脫就脫。結果阿姨的身材保持太好,胸部白泡泡幼綿綿,真的演不出阿嬤的布袋奶。
我真的覺得演藝圈的終身成就獎,就該給演員陳淑芳。要說是演藝界的職人,都已經太匠氣,那是時間、精神、毅力、智慧淬煉出來的一種境界。聊不完的,總是花開花謝都有香味….
(封面圖/陳淑芳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