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小鎂,好久不見。其實好像也沒真那麼久不見,即便近來較少在螢光幕上現身,小鎂也早已像塊靈魂碎片般嵌進一整個台灣世代的集體記憶。
細細看她,身影依然削瘦,恍若看見了穿著制服在光影中騎單車往前衝的女孩。那一年,她是孟克柔。又或是,依稀瞧見那個為愛開到荼蘼的燃燒系女子。那一年,她是林美寶。有時,又像看見了住在新莊幸福路上的林淑琪,一路跌撞,問著自己是誰、想長成什麼樣子,最終走到了此時此景。一回神,戴著口罩的小鎂忙不迭迎面送上一個紮實有力的擁抱,問候最近過得好嗎,轉身又摟著髮型師尖叫,我好想你呀。這個當下,她是桂綸鎂,如此真摯,別無分號。
1983年生的小鎂,17歲時懵懵懂懂拍了一部電影。之後的人生彷彿不斷追尋呼應著當年《藍色大門》裡的叩問:我們會變成什麼樣的大人?「總會留下一些什麼吧,留下什麼,我們就變成什麼樣的大人。」於是,慷慨的小鎂在這次訪問裡留下了自己16歲,26歲和36歲的剖面,裡面有她的經歷,她的快樂,她的困惑,她的思索,那是她細膩刻就的年輪,述說著或許你和我也曾共感的那時此刻。
16歲的我,快樂的事是在條規裡做一些小小犯規的事,想把所謂的禁止、禁忌稍微打破。像我們家有門禁,爸媽大概十點多就會瘋狂打電話給我,我就會慢慢故意往11點去。記得高二的時候,學校規定不能燙髮、染髮,我大概一個禮拜換一種髮型,去剪那種小呆瓜頭,或去燙張曼玉在電影裡的髮型,殊不知很像阿嬤。教官會走到我旁邊說,今天髮型滿好看的喔,一直虧我。那時都會規定制服跟鞋子,我會刻意買一雙 All Star 的紅星星白球鞋,自己剪一個星星圖案貼上去,只要沒人看到就把假星星撕掉,露出底下紅色的星星。
16歲的我迷戀玩,想成為一個很地下、跳 Hip-hop 的人。那時加入熱舞社,我練 Popping 和 Locking,也會一點點 Breaking。那時都在中正紀念堂練舞,大家最喜歡的就是 L.A. Boyz,也會聽阿姆。練完舞搭捷運,會把音箱扛到捷運上,大家坐在捷運地板上放音樂。因為流行跟嘻哈文化的影響,我會刻意穿很鬆垮的衣服,想要有一些自由的、更開放的狀態。那個時期很喜歡古董二手衣,常常去西門町的美式二手衣店尋寶,也常常在 Tower Records 亂晃,看專輯的封面。
16歲的我喜歡窩在愛情裡,最煩惱要跟男朋友出去怎麼跟爸媽講。那時候愛情是我的全世界,當時的戀愛對象是一個非常有美術才華的人,他的世界跟我認識的自己、那種比較拘謹、小心翼翼的不一樣,他很開闊,總是很天馬行空。愛情幾乎像是我認識世界的一個窗口,打開了很多可能性。那段時間我處於蠻茫然的狀態,一直想搞清楚我是誰、是什麼樣的人,一直不太認識自己。那時候因為認識了易智言導演,就會好奇我在他們眼裡的樣子,經常問這種問題。
大二的時候,我去巴黎當了交換學生,發現每個同學都很清楚知道自己是誰、想要什麼,求學的眼神非常堅定專注,給了我很大的衝擊。我也發現其實在跟法國同學交流的時候,我似乎不太認識我出生長大的這塊土地。法國人對自己的歷史非常了解,可以侃侃而談,可是我們以前念歷史地理好像多半是為了考試而已。
我讀莒哈絲,讀西蒙波娃,這些作家讓我發現人有很多可能性、人的關係不是那麼傳統跟既定、一定要賦予一個名詞。她們對很多事情的見地,跟以往我自己很拘束的、好像得按部就班、不能打破規則的那個東西非常不同。很多人對你的期待,不一定是你自己對自己的期待。如果一味去符合他人的期待,反而是一種綑綁,因為你不認識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什麼。大四那年從法國回來後,我不斷問自己未來要走什麼樣的路,因為之前在表演裡感到快樂,就決定先去闖一闖再說。
26歲的我,很迷戀一個舞者 Pina Bausch,她在嚴謹之中有一種包容,她的舞者們可以是沒有專業訓練的媽媽,只要想舞蹈,想透過身體表達,她就找她們來一起創作,我覺得這個概念很棒。我當時經常跑國家戲劇院看舞蹈或戲劇,有接觸現代舞,上了古名伸老師的肢體課。
26歲的我,快樂的事是能和不同地方的藝術工作者合作,煩惱的是如何更貼近角色。那十年裡面,我不停在每一部作品裡嘗試不同的表演方法,畢竟我不是科班出身,會從某一個演員或某一個導演身上涉獵,在每次作品中去實驗,一直想該用什麼樣的方式更適合自己去表達和詮釋角色。我也是一名觀眾,一名優秀的演員應該可以帶領我進入戲劇跟角色,激發我對劇情跟角色之外的想像或理解,我希望自己也能成為這樣的演員。
26歲的我喜歡窩在劇組裡,因為不用想現實生活中的瑣事,所有人都很專心地只做一件事,演員、導演、攝影師所有人圍繞著藝術跟電影,那個感覺非常棒。只是,我並不是一個容易滿足自己的演員,一直覺得想到達的地方還沒到,一直想能不能再拓寬一點,覺得自己永遠都還在路上。
36歲的我,快樂的事是非常珍惜和家人朋友相處的時間。自己搬出去住以後,心裡時不時會想念家人,經常跟他們約吃飯,住在一起的時候反而不會有這種感覺。我現在覺得人與人之間,還是需要多留一點空間去呼吸,讓關係可以更長久。年輕的時候根本不懂得說不,會勉強自己附會、勉強答應一些事,其實把一些空間讓出來會是比較好的狀態。很多事情不用著急,很多事情需要時間,就順著現在的勢、現在的感覺去處理就好。
36歲的我喜歡窩在家裡,迷戀一種平靜和知足的生活。尤其最近疫情期間,我開始拓展廚藝,嘗試做一些手路菜,像是麻婆豆腐、燉蘿蔔牛肉那種。最近也開始學習當綠手指,種點小香料,因為做菜的時候發現羅勒還有迷迭香很難買,乾脆自己種。做菜對我來說是一個很平靜、安靜的時刻,打掃也是,我也算喜歡。
36歲的我,還是會煩惱未來想成為一個什麼樣子的人,還是在追問,永遠就是模模糊糊有個影子,但沒辦法有確定的形體。但我向來很堅持表達愛這件事,包含現在因為疫情更是如此。我跟朋友說,我好高興以前都有好好抱抱你們,好險以前有表達過。在不造成別人有壓力的情況下,我覺得勇敢表達愛這件事情很必要。我現在已經不會覺得愛情是全世界,但依然是我某一個看世界的窗口。我覺得愛情中你會產生的幸福感、或是興奮感很難得,有時候我會想,對於能讓我感受到戀愛感的人,會很想謝謝他,很想跟他表達。
36歲的我,想告訴自己不要著急。這個階段有各種變化,身邊很多朋友因為這些年的職場經驗,在人的質地上面有了一些變化,進而變成關係上面的一些變化。包含我自己身體上也在變化,新陳代謝、皮膚狀況等等,還有空氣的變化。我很希望這個時期,我能讓自己安穩地準備,或是等待,我總是相信會在適當的時期出現契機,你只需要勇敢地去抓住。
小鎂的年輪裡,有著拒絕規訓投奔自由的墨跡,那是禮物,也是祝福。一如20世紀初的香奈兒女士,反其道而行將男裝元素放進女性的衣櫥,拋棄馬甲與束腹,為女性設計出舒適的褲裝和斜紋軟呢外套,將行動自由還諸女性。
那是不那麼喧囂的搖滾,一種我就喜歡自己這個樣子的態度,好比小鎂身上穿的服裝,是 Chanel 新任時尚藝術總監 Virginie Viard 主導的第一個 Métiers d'art 工坊系列,「我之前有在一些卡爾的秀上注意到 Virginie,她給我的感覺很安靜,卻有一種搖滾的精神,我覺得她這系列的衣服有一種率性,但不是剛烈的批判,而是將很女性化的柔美融合在設計裡,但又很好移動,一些很精緻的經典符號比如說蝴蝶結、鍊帶、稻穗都藏在細節裡。」叛逆不一定要顛覆,自由不一定要張狂,只要你聽得見自己心中的音樂為何而唱。
但在眾聲喧嘩中,永遠要記得先低頭查看自己的根。Lognon 褶飾坊成立於1853 年;Lesage 刺繡與斜紋軟呢製作坊成立於1858年;Lemarié 山茶花羽飾工坊成立於1880年;Massaro 製鞋坊成立於1894年,與香奈兒長年合作的還有製帽、珠寶等等工坊,工坊系列每件作品背後皆是幾近百年的傳承。小鎂說她曾造訪刺繡工坊和工匠們聊天,「不管是做 Tweed 還是織物,你會感覺到他們充滿熱情,這不是枯燥的工作,而是源源不絕充滿樂趣的,我覺得這個精神是讓作品能夠雋永的很重要的元素之一吧!」
小鎂說,演員這份工作,曾讓她如此痛並快樂著。因為熱愛,所以急切,但在某些時刻也不得不領悟,人終究得放手向時光臣服。人生有更多時候,只能等待積累,等待淬煉,無論是一朵山茶花羽飾,抑或一勺甘醇的醬油。
「有好大一段時間我經常在外地拍戲,在工作或是參觀很多秀,或是在法國念書的時候,每一次搭飛機要降落台灣這塊土地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心裡都有一種沉穩跟質樸的感覺,一種家鄉感。然後我覺得這種質樸沉穩的感受,最好體現的其實是人。我們常常在說每個台灣人應該都有吃了十年的麵攤,都有一個記憶中可能剪了十年頭的理髮師。我覺得台灣人用一種很穩健的步伐,一直在做一些安然於心的工作,包括用的食材,或是對專業的專注,在做這些工作的時候心是很踏實的。」
雋永,來自於與根相連。「如果你感受過這種包容,有過這種踏實跟純粹,我覺得很多事情再困難,用這樣子的本質去面對的時候,就會回歸到最單純的層面,做任何事情都安然於心。我也希望自己是這樣,心裡有任何不安定,或對自己不誠實,就會羞於面對,還是希望經常回歸本質去回望自己吧。」
儘管小鎂總說還看不清楚自己想成為的樣子,但總覺得她已是一棵美好的樹,一圈一圈活出自己的年輪,恣意伸展,迎風起舞,愛是一切的中心,任憑風雨晦明,也就這麼挺直腰桿安然地生存下去。不慌不忙,莫忘所愛,莫虛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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