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前國王和他的情人 還有皇宮的那頭大象
▲西班牙前國王胡安·卡洛斯2008年與曾經的情人科麗娜·賽恩-維特根施泰因（Corinna zu Sayn-Wittgenstein）合影。（圖／CORINNA ZU SAYN-WITTGENSTEIN）
西班牙前國王胡安•卡洛斯（King Juan Carlos）8月初移居阿聯酋。現年82歲的前國王目前正在西班牙國內和瑞士分別接受涉及貪腐的調查。各種聚焦和議論中，8年前一次備受爭議且導致卡洛斯國王公開道歉的非洲狩獵之行又被提及。那次狩獵隨行的有他當時的情人科麗娜·賽恩-維特根施泰因（Corinna zu Sayn-Wittgenstein）。
她接受BBC獨家採訪時談到卡洛斯國王送給她價值數百萬歐元的禮物，她所說的西班牙情報機關對她的騷擾，還有那頭大象。
採訪時，她其實不太願意談論那頭象 — 被卡洛斯國王2012年4月11日射殺的那頭。媒體報道說，那頭象50歲，體重5噸，象牙有1米多長。
當然，這位丹麥出生、德國長大的商業顧問被問到那件事時也無法證實這些關鍵數據。她說：「我什麼也不知道。」是的，她當時確實跟國王一起在狩獵場，但開槍射大象時自己離得很遠。
「我是後來才看到的，所有人都圍過去看的，」她說，「不過兩分鐘後就離開了。我是獵人，但這輩子從來沒有獵殺過大象，也永遠不會那麼做。從這個意義上講，那次狩獵對我來說從頭到尾就是一次痛苦的經歷。」
博茨瓦納的那個狩獵場是她兒子10歲時國王送他的生日禮物。卡洛斯國王與賽恩-維特根施泰因的戀情從2004年持續到2009年，期間他和她的孩子們關係也很親密。當時西班牙公眾對國王的這段婚外情一無所知。他1962年娶了索菲亞王后。
2012年去博茨瓦納狩獵時，國王和賽恩-維特根施泰因的浪漫關係已經結束。
她說：「那次狩獵我並不特別想去。我覺得卡洛斯國王是想借此跟我重續舊歡，但我不想給他錯誤的印象。我對那次旅行事先有過不好的預感。」
後來發生的事證明她的預感也不是毫無道理。2012年4月13日，國王在狩獵場自己的豪華帳篷裏摔了一跤，摔裂了髖骨。
他回到馬德里後，西班牙媒體就像猛獅撲向孱弱的羚羊一樣對國王狩獵之行的故事緊追不放。就在國王的女婿伊納基·烏丹加林（Iñaki Urdangarin）貪腐案的調查開始後不久，卡洛斯國王獵象的事就曝光了。烏丹加林現在還在監獄服刑。
那時，西班牙經濟很不好，失業率高達23%。卡洛斯國王接受了髖骨手術，出院時在醫院試探性地公開亮相，手裏拄著拐棍。
他說：「我很抱歉。我犯了一個錯誤；不會再犯了。」
卡洛斯國王在國內一直享有很高的聲望，因為他在西班牙充滿血腥、殘忍的歷史上扮演了受人尊崇的角色。1975年獨裁者佛朗哥（Francisico Franco）去世後，他作為國家元首推動國家完成了從獨裁體制向民主政體的轉型，1981年還擊敗了一次政變企圖。
這位深得民心的君主現在聲譽遭受重創。
何塞·安東尼奧·扎爾查雷霍斯 （Jose Antonio Zarzalejos）曾經在支持王室的西班牙右翼報刊ABC擔任編輯。
他說：「之所以爆發危機，是因為博茨瓦納之行暴露了幾件事。」
「首先，國王公然對索菲亞王后不忠。其次，卡洛斯在自己國家深陷經濟危機的時候去了一個跟西班牙沒有外交關係的國家。這就是說作為國家元首的國王不在西班牙政府的雷達範圍之內。第三，那次旅行非常昂貴，我們不知道是誰出的錢。這就使國王的形象顯得很不堪。」
卡洛斯國王和賽恩-維特根施泰因是在2004年2月一次射擊聚會上認識的。
她當時看到國王的滑膛槍似乎出了點麻煩。
「我在這方面很懂行，可以給他解釋出了什麼問題。我覺得他當時很驚訝，」賽恩-維特根施泰因說。
兩人的關係緩慢發展。
她回憶說：「我們通了幾個月的電話。第一次約會是在初夏。我們經常大笑。在許多事情上我們都很投緣，有很多共同的愛好 — 政治、歷史、美食、葡萄酒……
「 我當時住在倫敦，我的諮詢顧問業務剛剛開始，是兩個孩子的單親媽媽。我們會在馬德里一個大莊園內的一個小農舍里約會。我們經常一起旅行。
「第一年比較困難，因為我很忙，他也公務纏身，但他每天會給我打電話，最多的時候是10次。我的意思是，那是一段來勢迅疾、非常強烈、深沉也很有意義的關係。」
曾經有一次，賽恩-維特根施泰因問卡洛斯國王，這件事要是索菲亞王后知道了會怎樣。
「他說，他們按照規定代表王室，但各自有完全不同的、互不相干的生活。那時，國王剛剛結束了一段跟另一位女士長達幾乎20年的關係，那位女士在他心中和他生活中佔據了非常重要的位置。」
卡洛斯國王和賽恩-維特根施泰因關係變得很親密。她跟國王的朋友們一起聚會，還跟他的孩子們見了面。
2009年，卡洛斯國王拜訪了她的父親。
「他（父親）給我打電話告訴我說國王去見他了，還跟他說自己非常愛我，想要娶我。他還告訴我父親，這件事需要時間，一時半會兒還做不到。他想讓我父親明白，他對我是認真的。」
賽恩-維特根施泰因說，就在那一年早些時候，卡洛斯國王向她求婚。
「當然，那樣的時刻總是令人情不自禁；我也非常愛他。但是，我預見到這件事將會困難重重 — 我的本行是政治戰略師。我當時想到這可能會動搖王室的穩定。
「這也是為什麼我從來沒有給予那方面的鼓勵 — 我只是把那看作這段關係的認真程度的象徵，並不認為它會成為現實。」
那一年晚些時候，這段浪漫關係結束了。
「我父親當時患胰腺癌，醫生說還能活幾個月。所以我決定在他身邊陪伴 — 我們關係很親近。讓我大吃一驚的是，父親的葬禮剛剛結束，國王就告訴我，他跟另一位女士也保持著關係，長達3年。」
「這確實令我崩潰 — 我怎麼也沒有料到這個。父親去世後我真的需要感情上的支持，而那個坦白給我帶來的是巨大的情感震創。在他向我求婚、拜訪我父親之後，我根本不會料到居然發生這樣的事。我大病了幾個月。」
賽恩-維特根施泰因說，她以為自己是索菲亞王后之外卡洛斯國王唯一的情人。
「我非常明確地表示過， 我不能容忍他同時還跟其他女人有這種關係。我覺得他最終是自作自受。但就我而言，那件事我永遠無法釋懷。」
不做情人之後，卡洛斯國王和賽恩-維特根施泰因還是朋友，部分原因是因為他跟她的孩子很親近。
2009年底，卡洛斯請求跟她見面。
「他有壞消息要告訴我。他肺部發現一個腫瘤，他認為是癌。他很害怕。他說家裏其他人不知道。我不想在這種情況下對他不管不顧。所以，在他健康狀況和糟糕的那段時間裏，我繼續是對他衷心耿耿的親密好友。」
賽恩-維特根施泰因說，2010年卡洛斯國王做手術前請她到醫院陪他。
「手術前夜，我睡在他病牀邊的沙發上，因為他非常緊張。後來切片化驗結果證明是良性腫瘤。」
後來，國王的家人去醫院探望。
「他的員工裏幾個不那麼友善的人很不客氣地讓我離開。當索菲亞王后和一些宮廷伺臣意識到國王對我有多認真之後，敵意很快升溫。」
即便如此，賽恩-維特根施泰因說自己跟卡洛斯國王依然保持著友誼。
「他手術後恢復緩慢，所以我不時會去馬德里探望，了解他的康復情況。」
然後，就回到本文開頭提到的2012年博茨瓦納狩獵之旅，那頭被打死的大象，以及國王摔裂了髖骨。
賽恩-維特根施泰因說：「因為事先沒有計劃，所以最後是我安排把他送回國的，但這件事從來沒有報道過。」
「我們是乘私人飛機去的，我一直記著國王身體欠佳這件事，還有兩名醫生隨行，這也是我一直在擔心的原因。所以，我讓一架飛機隨時待命。那是巨大的責任 — 他已經凖備做手術，而我緊張得要命，就怕不能把他活著送回家。」
很快，狩獵之旅的故事上了媒體頭條。賽恩-維特根施泰因認為這是早有預謀的。
她說：「我覺得，不管有沒有發生那個（摔跤）事故，這次旅行的消息都會被洩露出去。2011年底，國王的女兒和女婿的醜聞開始被曝光，我認為體制和王室內部某些派系勢力借此開始行動。
「皇宮裏有一些勢力在設法加速胡安·卡洛斯退位。」
從博茨瓦納回到馬德里已經是深夜，卡洛斯一行直接去了醫院。
賽恩-維特根施泰因說：「我從博茨瓦納回來的那一刻起就受到全方位監控。」
那麼，他們到底在找什麼？
「文件 — 而且搜查得很徹底。他們在那裏逗留了好幾個星期。」
她說不知道那些人在找什麼文件。
她注意到自己有一次去巴西公務旅行就被跟蹤了。她說自己還收到匿名的死亡威脅 — 對方告訴她，摩納哥和法國尼斯之間有很多地下通道，暗示英國已故王妃戴安娜就是在地下車道出車禍喪命的。她說還有人在她瑞士的公寓裏留下一本關於戴安娜車禍的書。
2012年下半年，她說，當時的西班牙情報機關國家情報中心（CNI）負責人費利克斯·桑斯·羅爾丹（Félix Sanz Roldán）到倫敦來見她。
「他說是國王派他來見我，主要任務是警告我別跟媒體說話。
「他說如果我不聽從這些指令，他無法保證我的人身安全，也不能保證我孩子的人身安全。」
針對這些重大指稱，BBC嘗試通過CNI 聯繫現已卸任的羅爾丹，沒有得到回應。他現在擔任顧問小組成員的西班牙公司 Iberdrola 也拒絶提供這方面的幫助。
顯然羅爾丹跟卡洛斯國王關係密切是眾所周知的事。
維拉諾瓦大學（Villanueva University ）研究西班牙情報機構的學者費爾南多·圭埃拉（Fernando Rueda ）說：「費利克斯·桑斯被任命為CNI首腦時，他們之間開始發展深厚的友誼—他為國王提供全面的保護。」
但是，費利克斯·桑斯不是第一個對國王指出他和科麗娜·賽恩-維特根施泰因的關係弊端很多、科麗娜不可信任的人。
那他對賽恩－維特根施泰因指責西班牙情報機構對她的騷擾的說法怎麼看？
他說：「誰都不知道是真是假。
「但我不會感到吃驚，因為情報機構如果認為西班牙國家安全受到威脅，就會用一切方法讓某人交還有關文件。」
在西班牙，卡洛斯國王怎麼也擺脫不掉那頭被獵殺的大象的詛咒。2014年，卡洛斯一世國王2014年正式退位，將王位傳給兒子費利佩六世。
退位後他繼續忙著參與公務、商務旅行、貿易談判、出國訪問，往返最多的是中東。而他在中東的那些非常密切的關係，正受到檢控官的嚴密深入的調查。
司法機構介入是在一名西班牙警察中的敗類跟許多權貴階層人士談話的秘密錄音曝光之後。其中一個被偷錄談話的就是賽恩－維特根施泰因。
2018年，西班牙媒體公布了那批錄音材料，其中有一條音頻，一個女聲用流利的西班牙語提到退位國王，質問：「他的錢哪兒來的？他乘飛機去阿拉伯國家……回來時帶著一箱一箱的現金 — 有時多達５百萬。他用機器點鈔票，我親眼見過。」
賽恩－維特根施泰因從未證實那段錄音裏的女聲是她的，但錄音內容卻引起轟動。
正是這些曝料促使瑞士和西班牙當局立案調查。
腐敗案調查的中心是一筆巨款 —１億美元，支付人是已故沙特國王，2008年存入瑞士銀行帳戶，那個帳戶與巴拿馬註冊的一個離岸基金有關。受惠人是胡安·卡洛斯國王。
瑞士檢控官正在調查與前西班牙國王有關聯的三個人，並設法確定這筆錢與2011年沙特高鐵項目合同由一個西班牙財團獲得是否有關。
換句話說，這筆錢是不是回扣。
西班牙最高法院也開始調查退位國王2014年喪失司法豁免權之後涉嫌貪腐的指稱。
2020年８月初， 前國王卡洛斯突然宣佈自我流亡海外，一連數周出現各種揣測，最後西班牙王室宣佈退位國王現在阿聯酋。
那這一切跟賽恩－維特根施泰因有什麼關係呢？
她是瑞士當局調查對象之一。
2012年博茨瓦納狩獵之行結束後，卡洛斯把那筆１億美金帳戶中剩下的約6500萬歐元轉給了她。
「我非常吃驚，因為這顯然是一個極其慷慨的禮物。不過，我要指出，2011年有過一次關於他在有生之年訂立遺囑的談話。他開始談論自己的離世，希望遺囑裏有些什麼內容。
「他還提到會關照我，但沒有涉及具體金額。他還擔心自己的家庭不遵守遺囑。」
她說，她收到那筆巨款是在摩納哥的公寓被搜查、西班牙情報機構首腦找她談話之後。
收到那筆錢後，賽恩-維特根施泰因飛去馬德里向卡洛斯國王表示感謝。她說，卡洛斯告訴她，對她的遭遇感到內疚：「我想他明白了我受到的壓力有多大，我的聲譽受到多大毀壞之後，感到非常震驚。」
賽恩－維特根施泰因向瑞士檢控官提供證詞時表示，她認為卡洛斯國王給她這筆錢是出於對她的愛。
「我認為這表明我對他有多重要，（她兒子）對他有多重要。那是對他在至暗時刻受到的照料和陪伴的酬謝。
「2014年他迫切地設法讓我回到他身邊。在某一個時刻，他意識到我不會回頭，十分震怒，要我把（他送的）一切都還給他。我認為他只不過是發發脾氣。
「他接受瑞士當局調查時證實自己實際上從來沒有要索回這筆錢，我也從來沒有替他保管過錢財。」
在西班牙國內，退位國王卡洛斯給賽恩－維特根施泰因千百萬歐元的禮物這件事引起了巨大的好奇、關注和憤怒。
這個消息傳出時，正值西班牙成為歐洲新冠疫情最嚴重的國家之際。
伊維特·托倫特（Ivette Torrent）是巴塞羅那一名年輕律師。她在網上發起情願，呼籲把這筆錢轉給西班牙公共醫療保健系統。
「醫務人員在資源最缺乏的情況下連續工作了數千個小時，」她說，把這筆錢轉給他們實在是「最公平的事」。
大約25萬人簽了名。那麼她希望退位國王的舊情人怎麼處置那筆現金？
她說，不知道那筆錢是不是合法。如果調查結果確定它來源不合法，「就應該把錢退回去」。
賽恩－維特根施泰因怎麼說？
「我等瑞士檢控官來決定。在那件事上向我施壓無濟於事。
「我認為，如果是那樣，那麼所有的人都得退還一切。令我驚詫的是他們正在把一個家族企業長達40年的手段模式轉化成對一個人的聚焦，而那個人就是我……其它司法管轄區裏還有數以百計的其它帳戶。」
賽恩－維特根施泰因堅持認為，把她置於眾目睽睽之下，把公眾注意力集中在退位國王給她的錢款上，是一場正在進行的惡毒的運動的一部分，而這場運動背後的操縱力量之一是西班牙國家情報中心。
她向BBC提供了一份警方報案登記目錄，她說這些有備案編號的案件是過去幾年在英國發生的。
她說：「騷擾從未停止；如果說有什麼不同，那就是加劇了。
「不過，我們會在英國將要啟動的司法程序中談到這些情況。這個程序將觸及這場迫害運動的各個方面。胡安·卡洛斯將是被告人，但不會是唯一的被告人。」
這個司法程序目前還沒有啟動。
但西班牙情報事務專家圭埃達認為，她的說法有一個令人不解的疑問。
他說：「既然事情已經公開了，那麼西班牙情報機構到英國來騷擾她就沒有意義了。她現在是在設法通過以受害者的形象出現來為自己辯護。
「科麗娜的問題在於，她面臨法律訴訟，她必須解釋自己為什麼有6千萬歐元，還要說明其合理性。她可能會被起訴。」
即使因此陷入那麼多麻煩，賽恩－維特根施泰因對早年自己跟西班牙前國王的戀情關係並沒有含糊其詞。
她說：「對於跟胡安·卡洛斯的羅曼蒂克關係我毫不後悔。我對他的感情是真摯的。事情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令我非常悲哀、傷感。」
卡洛斯一世國王生平
- 1938年出生於意大利首都羅馬
- 1975年11月22日，也就是法西斯獨裁者弗朗哥去世後兩天登基
- 卡洛斯一世國王因積極推動西班牙民主化而受到廣泛尊重
- 在位長達39年，他最終因涉及一些貪腐醜聞，於2014年6月18日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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